懷念恩師鄭德華教授

鄭偉力

師者如燈,鄭德華教授走了。這消息來得突然,像一盞長明的燈忽然熄滅,留下滿室的黑。  

我初識鄭教授是在二○○七年,澳門大學大一的中國通史課上。那時他站在講臺前,身材並不高大,卻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度。他講史從不照本宣科,而是將那些塵封的往事娓娓道來,彷彿親歷其境。秦皇漢武,唐宗宋祖,在他口中都成了活生生的人物。我記得他講到安史之亂時,聲音忽然低沉下來,說:「歷史從不是冰冷的文字,而是無數人的血淚。」那時我便知道,這不僅是一位教授,更是一位真正懂得歷史溫度的人。

大三那年,鄭教授帶著我們去大灣區考察。那是我第一次跟隨他走出課堂,看見他如何將書本上的知識與腳下的土地相連。他領著我們走過古村落,指著一塊殘碑便能講出背後幾百年的故事。回來後,我們辦了個小型圖片展,他站在展板前,看著我們這些師生的作品成果,眼裏閃著光。那時我才明白,他對學生的期許,不僅是學問的傳授,更是精神的傳承。

畢業後我選擇繼續攻讀文學碩士,鄭教授在選題和導師推薦上給了我極大的幫助。記得論文遇到瓶頸時,我冒昧地給他發了郵件請教。沒想到他立刻回覆,還約我見面詳談。二○二一年那個下午,他耐心地聽我講述研究中的困惑,不時在紙上寫下幾筆。「做學問要沉得住氣,」他說,「就像種樹,不能只看見地上的枝葉,更要關心地下的根。」那時他已是退休教授,卻依然精神矍鑠,談起學術問題時眼睛亮得像年輕人。

最令我感動的是他對我考博的鼓勵。連續三年落榜,我幾乎要放棄時,他卻始終相信我能行。「我年輕時也是邊教書邊讀書,」他說,「家裏也有孩子要養。」他從不給我空洞的安慰,而是用自己的人生經歷告訴我,學術之路從來不易,但值得堅持。

二○二四年八月初的那個晚上,我接到他的電話。他聲音依然洪亮,並邀請我參加澳門的一個研討會。當時我身在重慶未能抽身,便相約回來再聚。誰知這一別竟是永訣。如今我終於拿到了歷史學博士的錄取通知,多想親口告訴他這個消息,看他欣慰的笑容,聽他說一句「繼續努力」。

「師者,所以傳道授業解惑也。」他確實做到了,不僅傳授知識,更教會我們如何做學問、如何做人。現在每當翻開史書,我總能想起他講課時的神情,想起他說「歷史是活的」時那篤定的語氣。

燈滅了,但光已留在我們心裏。這光,會繼續照亮更多求知的路。

(本文圖片為資料圖片)

鄭偉力簡介:現職澳門大學及澳門城市大學兼職講師,任教唐詩宋詞賞析、中國語言文化、大學語文、粵語及嶺南文化等科目。個人作品多次刊登澳門各大報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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