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越‧破:杜若鴻新詩創作的變與不變

梁澤添

詩詞歌賦流芳百世必有其因。六經之教,以《詩》為首。在古詩與新詩之間,存在著「固守」與「超越」的矛盾, 既要做到詩本位,又不能失去創新的朝氣。在變與不變之間,現代詩人杜若鴻選擇了變,但並非全變,既體現出建基於古詩的靈魂,也賦予了新詩新的生命。

一,風景賦予靈魂,意象凸顯情感

不論古詩還是新詩,意象是詩的核心,亦是新詩的靈魂。所謂意象,「意」是「虛」而「象」是「實」,「意」指的是立意、引意,及言外之意,「象」指的是景象、形象,或具象,文章中「有虛有實」才會有「深度」,「深度」始於意在言外,由象而起,而不道盡一切,留給讀者領悟空間。例如〈終南別業〉: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登高〉: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虞美人〉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李白: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蘇軾: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杜甫: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意象是詩的靈魂,古詩以「象」 作為情感的載體,把情感融入境界之中,隱藏於意象之內。

杜博士的新詩創作亦保留了詩詞的靈魂。筆者以《若鴻的詩》及《港大詩影》為藍本,發現杜詩尤其善於運用「雨」。在唐詩宋詞中,李白、杜甫、李商隱、柳永、蘇軾、辛棄疾等都是寫雨的高手。或許杜若鴻亦受他們影響,成了現代寫雨的能手,例如,〈入夢〉:昨夜風兼雨,惹起夢痕萬千。〈雅聚》:薄茶閑情,輕聲笑語,窗外一湖煙雨。亦可以融情於景,如〈雨絲〉:我如今已懂得,讓雨絲獨自牽繫 。又如〈風雨霧裏人〉〈愁雨〉〈清叩〉等等,例子多不勝數。貌似平常的「象」, 在杜若鴻筆下成了非凡的「意」,有憂愁之雨,思念之雨,朦朧之雨,希望之雨,素雅之雨……以意象盛載詩人的情感,保留空間給讀者感受,啟發讀者思考感悟,這是詩中靈魂的藥引,亦是杜若鴻在新詩創作中的意象之「 守」,而情發乎中,又是現代的,和現代人心靈相通,審美互融。

二,節奏在韻律,格局在結構

上文提及新詩創作美學中的「守」勢,下文將提及新詩創作中的「變」,在「守」和「變」之間,古詩與新詩在結構方面有著明顯變化的格局。自古以來,押韻也是詩詞創作的重要技巧,押韻使文句讀起來順口、聽起來悅耳,特別富有回環往復的音律美。如〈題西林壁〉:

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又如,〈醉花陰〉:

薄霧濃雲愁永晝,瑞腦銷金獸。佳節又重陽,玉枕紗廚,半夜涼初透。

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

 

新詩亦然,如〈再別康橋〉(節錄):

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

我輕輕的招手,作別西天的雲彩。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來;

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在結構方面,押韻固然亦要「守」,如果失去韻律,詩詞便會失去音樂美感,失去詩詞節奏,就像聽了一首歌曲,旋律停續不彰,未能起到傳情達意的理想效果。杜若鴻的新詩亦同樣注重詩歌的押韻:如〈尋夢〉(節錄):

西子湖啊,我何曾刻意思念你,而滿腦子是你。

試圖,把你徹底忘記,而無從忘記。

 

又如,〈西湖之夢〉(節錄):

畢竟,淡妝濃抹,早已烙下我的印記,

我試圖,將詩人與學者的思維分離,

拒絕感性的美,

只是古典、幽香、溫柔、秀氣。

 

或如〈漫漫〉:

你看你看,

漫漫的天,漫漫的地,

漫漫的我,漫漫的你,

漫漫的踱來踱去,

漫漫的消逝,

消逝在煙霧裏。

從引文可見,「守」並非「死守」。古代詩人或許會「為押韻、而押韻」,但新詩的重點應配合思想情感與內涵的需要,「需押韻,就押韻」,杜詩亦然,筆者謂之為「適變」。此外,古詩著重結構,本無可厚非,但只追求框架的完整或會影響思想傳達,故在新詩中,結構方面應有多變、超越,不該盲目追求字數相同、詞性相對, 反而在結構方面需要有所突破,使新詩別具美態。

杜若鴻新詩如〈獨行〉,以單、雙音節為主,格式獨創,有所突破,形象上孤獨感不言而喻:

臨風

獨上

 

入心地品嚐

 

又如〈口品〉一詩,詩人以獨特的立體結構,堆砌出棱角,呈唇槍舌劍之感,也是一大突破,內涵則着人於網絡自由世代,注重「口」德,以「品」自節,寓意深遠 :

口口

口口口

口口口口

口口口口口

口口口口口口

口口口口口口口

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口口口口口口口

口口口口口口

口口口口口

口口口口

口口口

口口

 

三,時代新主題,新詩新內涵

時代變,思想都在變。在新詩創作與實踐中,因應時代變遷,立意也要跟上步伐。古代詩人時刻憂國憂民,以天下為己任,故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但試問今天中國,幾何還有「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幾何還有「花近高樓傷客心,萬方多難此登臨 」?  除了國難當前的感慨外,古人亦常因離別而感觸。但現在有著先進的電子設備,就算相隔千里也能視頻通話,彷彿就在身邊,哪會有「明日隔千山,世事兩茫茫」的感慨? 

因此,新詩的創作主題應「變」,只有「變」才能引起讀者共鳴,啟發讀者思考。杜若鴻的作品就能體現新詩創作的「超越」。如上文引用的〈口品〉,反思品行,貼近青年;〈獨行〉,表面上寫的是獨自一人的孤單,實際上引喻的是發達社會中的都市孤獨感。又如〈千古同哭 — 追憶四川大地震〉,緊貼時事,引人思考,亦能點出眾人心中不能言喻的痛;〈網遊〉,洞察科技,緊貼潮流,探討網絡世界潮流的風氣。

在變與不變之間,這位「詩行者」既有選擇固守的一面,也有超越,以至突破的一面,一切的產生是那麼的天然。現今社會,人們把創新掛在口邊,甚至為變而變,為新而新,令人不禁反思,這是在寫詩嗎?縱觀杜若鴻的新詩創作,既堅守了詩之本位,也超越了故有的框架,不斷嘗試新的形式突破,主題突破,賦予了時代新聲。筆者以為,詩有深層的文化基因,能承中有創,破中有格,成就「詩」之真義,這是很難得的「超越」!

(本文圖片為資料圖片)

梁澤添簡介:香港自由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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