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小鈴
聽著耳畔的客家童謠,時光沿著記憶的舊址返回,那裏有故鄉、老屋、家人、玩伴······那些人和事,如同一根冰冷生鏽的針,慢慢地縫進匆匆流逝的光年裏,讓人難以忘懷。
俗話說:「無客不山,無山非客。」,在山間生長的客家孩子幾乎每人都會幾首童謠。仍記兒時,奶奶將我放在一個竹搖籃裏,邊搖邊輕快地念道:「謳謳睡,擔布袋,布袋無打結,跌落去被人撿走的......」客家童謠句式簡短,常以三字句、四字句、五字句、七字句為多,韻腳多變,常用雙句一韻腳,優美且順口,我每次都很快地進入夢鄉。
兒時的夏夜沒有空調,晚飯過後,大人們便不約而同地拿著竹椅坐在屋外,搖著蒲扇話家常。我和玩伴正在用一首童謠來決定誰做「蒙眼細(小)鬼」,誰做「旋風細鬼」,只見每人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地上,一人用指腹點在每人的手指上,念道:「點指娘娘,水浸花娘,牛尾jijia(即刻),除減哪一隻......」當尾字停在誰的手指上,那人便幸運地免做「小鬼」;而最激動人心的,便是只剩兩個人要分出「蒙眼細鬼」和「旋風細鬼」時,我們扯著嗓門,大聲念道:「排隆排骨,看的哪個細鬼的偷蒙目(眼)。」
當「角色」扮演分好後,其他不是「細鬼」的便手拉手圍成圈,「蒙眼細鬼」在圓的中間被布蒙著眼睛,「旋風細鬼」則在眾人背後負責丟紅手絹。我們歡快地圍著圓中心轉圈,一邊轉一邊念著:「家攬家,家到桐樹下,你食茶,俺食酒,豬肝豬肉拌豆芽。」當尾音落下時,我們全部蹲下來,「蒙眼細鬼」開始猜手絹在誰背後,如果猜對,則換被猜對的小孩蒙眼,如果猜錯,遊戲重來。
有時幾場下來,「蒙眼小鬼」都猜不出手絹在誰的背後,於是便帶著三分不服七分委屈準備哭時,其他小夥伴們就會想盡辦法去逗樂「蒙眼細鬼」,當「蒙眼細鬼」控制不住笑起來時,我們就會說:「又愛笑,又愛叫,屙堆屎的擔擔吊......」
夜空繁星閃爍,孩童的歡笑聲隨著稻禾在微風中連綿起伏,靈動翩然的螢火蟲宛若散落的星子照亮一方綠意,讓這個夏夜更加明媚生動。
當我們玩累的時候,便乖乖地回到各自的大人身邊,耳熟能詳地聽他們講「老虎jia(外)婆」的故事。那時,我喜歡躺在奶奶的懷裏,聽她低聲吟唱:「火焰蟲(螢火蟲), 蝍蝍蟲, 翻轉屁股吊燈籠。火焰蟲,蝍蝍蟲,半夜下來吊燈籠。」我很快就學會了這首朗朗上口的童謠,奶奶見我興致盎然,望著天上的月亮,又吟唱一首:「月光光,照四方,拗牛眼,荔枝香,食臘蔗,透心涼……」
夜如單色水墨畫,月光一點點斜落,枕著十里稻花香,和著蟲鳴蛙叫,我跌落時光的溫柔鄉裏。
每首客家童謠都有它深刻的含義,它在無形中喚起「同是客家人」的記憶和共鳴;客家童謠傳達一種鄉音鄉情,無論在何處聽到客家歌謠,我都會倍感親切。正如《禮記.本論》記載:「童謠乃有聲母乳,其入人也深,其化人也深。」,客家童謠在潛移默化中影響著一代又一代人的成長,是億萬客家人刻骨銘心的記憶,是遊子思念家鄉的「月光曲」,是中華千年古韻鄉音的迴響。
如今閉眼遐想,用稚音輕聲吟唱的童謠仍熟記於心,哪怕歲月在牆上剝落,哪怕歲月的風穿堂而過,都無法將彌足珍貴的童謠泯沒。
(本文圖片為資料圖片)
房小鈴簡介:本科畢業於華南師範大學,碩士畢業於香港都會大學,作品散見於《中國民族博覽》、《廣東教育(綜合)》、《北方文學》、《青年文學家》、《香港作家》、《聲韻詩刊》、《廣州日報》等雜誌刊物及網絡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