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銘基
「迎新營營刊有些歌詞供參加者使用,起首有四支歌曲,誰人能夠猜到是甚麼歌曲?」那是一九九七年,中文大學崇基學院的迎新營,籌備的過程正是回歸前後,從英殖到回歸。到了八月份迎新營舉行的日子,香港已經回歸祖國。四首歌曲,作為崇基人,其中兩首不消說也知道是我們每星期週會也會合唱的〈崇基學院院歌〉,以及〈崇基學生會會歌〉。還有一首,雖然絕大部分中大學生、校友都不懂得如何唱,卻時常映入眼簾的,那便是〈香港中文大學學生會會歌〉。四支歌曲已揭曉其三,餘下一首是甚麼呢?生活在二Ο二二年的香港人未必猜得到,或許很多人看到答案會跌破眼鏡,原來是〈義勇軍進行曲〉,即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歌。
懷著怎樣的心情,才會驅使當時候營刊編輯部的籌委將國歌置於歌書裏?作為籌委之一,我撫心自問,看看這部營刊的封面,上面寫著五個大字:《崇基交叉點》。這是該部營刊的名字。大學是人生的過渡期。中學預科畢業後,有人繼續升學,有人進入社會工作。那些升學的年輕人,便是不同時代的大學生。人生總是滿佈的交叉點,可以選擇不同的道路,朝著不同的終點進發。幾年的大學生涯怎樣過,在縱橫交錯的交叉路上如何找到出口,大學五件事究竟主力放在哪裏,想來便是一連串環環相扣的抉擇。讀書求學問、組織屬會、住宿舍、兼職工作、談戀愛,五件事先後次序如何,孰重孰輕,因人而異。或者,你的大學五件事根本不是這五件事也並無不可。在跌跌碰碰的過程中尋找我路,也就說明了大學像是社會縮影這麼的一回事。
回歸祖國,面對主權的變化,留下來的只能是欣然迎接的心情。當時,處理不了變化的人不少離開了;難關不是用來跨過的嗎?昂首闊步也好,匍匐前行也好,留下來的人必需細想未來的路要如何邁步向前。站在交叉點上的不單是大學生涯,憶昔一九九七年的香港市民也如是。從一九八四年簽訂中英聯合聲明開始,甚至是在一九八四年以前,不少人已對充滿著未知的將來感到徬徨。回歸四分之一世紀以來,發展、變化,香港早已翻過了在殖民管治底下的一頁。無論叫作「中國香港」或「香港特別行政區」,構詞非常奇特,無非為了表明這裏是中國裏非常特別的部分,一國兩制能否成功,關鍵在於生活在這裏的人應當同舟共濟,齊心協力,並肩努力。二Ο二一年在東京奧運的頒獎台上,升起特區區旗,演奏中國國歌,感覺妙不可言!
將國歌放在迎新營營刊裏,大學生對社會大事的關心實在是不言而喻,更表明了對不同想法的人的兼容並蓄。不要忘記,中大學生一直走在社會的最前端,因為我們都關心這個我們居住、生活、成長的地方。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文化大革命,七十年代初期的保釣行動,七十年代末期的保衛四年制等等,中大學生一直有所關注,一直投入其中。當然,大學生不可能將大學的數年光陰轉化為對一事的單一關注,大學最重要的依然是學習與研究,大學五件事理當佔據大學生最多的時間。近年來,大學鼓勵學生多加投入服務學習。顧名思義,就是透過「服務」而達到「學習」的果效,所說的也是希望大學生可以在大學生涯裏多加投入社會、服務社會,學習成為社會的一份子。同時,也讓我們年輕一代明白社會的一切皆非憑空而來,而是幾代人辛勤的累積。如何承傳,如何發揮,乃是每一位大學生與生俱來的使命。
近年來,時常聽說甚麼「為了大家好,我才挺身而出」,或者要捍衛某某精神之類的說法。深謀遠慮者當然有,但我們絕大多數的人不過是戴盆而望天,只見一隅而不知大局。能夠捍衛自己的所見所感,便是不幸中之大幸。看看千百年來的歷史,審度時局,再看看身邊的人和事,然後便驚嘆魯迅所言:「我的確時時解剖別人,然而更多的是更無情面地解剖我自己。」實在放諸任何時地俱感適合。
回歸二十五年,倏然已過。二十五年前感覺「五十年不變」距離遙遠,現在已經走了一半的路。作為特別行政區、一國兩制的示範點,香港要走一條怎樣的路,我們且走且看。世事多變而無常,能夠肯定的是大學生仍然關心社會,繫心於這個我們成長與生活的地方。二Ο二二年七月一日早上十時三十分,在中文大學本部中央階梯的升旗台,中國國歌奏起,伴隨著國旗緩緩升起,原本烏雲密佈的天空突然放晴。聽著國歌,站在中央階梯的我,想起了一九九七年迎新營營刊的歌詞頁,時光飛逝,一去不返,沒有激動的心情,有的只是事情理當如此發展,原來已經是四分之一世紀!
潘銘基簡介: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語言及文學系教授、博士生導師、劉殿爵中國古籍研究中心名譽研究員、伍宜孫書院副院長暨輔導長;並任越秀外國語學院中國語言文化學院特聘教授、大禹與中國傳統文化研究中心特聘研究員,以及世界華文旅遊文學聯會理事等。學術興趣在儒家文獻、漢唐經學、歷代避諱、域外漢籍、唐宋類書等。在校任教《論語》、《孟子》、《漢書》、《禮記》等科目。著有《孔子的生活智慧》、《賈誼新書論稿》、《孟子的人生智慧》、《顏師古經史注釋論叢》、《賈誼及其新書研究》、《漢書及其春秋筆法》、《字書裏的動物世界》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