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芯芯
在七十三路站點候車，幾乎清一色拉車族的大爺大媽。（作者提供）
朋友告訴我，五路居地鐵站那有個早市，品種多，還便宜。
我倆相約，一塊兒去。她拉車，我背包。在熙攘喧囂的人群裏挑菜、買水果、選肉類、購海鮮，我倆弄了個車滿，包鼓，打道回府。
在七十三路站點候車，幾乎清一色拉車族的大爺大媽。算不上是在排隊，卻也有個先來後到——小拉車把人隔開了距離。上車也算有秩序，人老，車沉，只能慢慢上。
去過兩次有經驗了，我試試獨行。錯開上班時間，背個小包，九點左右在百萬莊等車。一位拉著小車的老太跟我搭話：「你是去買菜吧？」
「對。」我簡短回答。
「是去五路居吧？」
「您怎麼知道我是去那？」
「這個點兒坐這趟車都是去那買菜的。」看來她是常客。
果然。車往前行，陸續上來的多是拉著小車的，有三三兩兩搭伴的，也有像我一樣單槍匹馬。車裏基本安靜，只聽見刷卡機一聲接一聲地報告著「敬老卡」。
即便是初次來買菜，也用不著打聽，跟著屢屢行行的拉車族走就是了。
回程可就熱鬧了。儘管並不相識，大家互相幫忙，抬腳讓地兒、挪車、掫一把……透著和諧。（作者提供）
回程可就熱鬧了。儘管並不相識，大家互相幫忙，抬腳讓地兒、挪車、掫一把……透著和諧。只要車一發動，互相開聊：聊兒女，聊孫輩；有愛問的，有應答的，不一會就熟絡了，車廂裏挺熱鬧。我只管聽，聽他們怎麼把日子過得這麼有聲有色。
坐在我後面的大爺和斜對面的女士聊的挺投機。特別是大爺，沒私密，敞開聊：「我一個月九千多塊，花不了，將來也帶不走，現在給孩子花唄。」 聽著好像是灑脫，其實他是在抖摟心裏的驕傲。
女士問他在哪工作？他說在某某部。
我暗嘆：這麼高的退休金！怪不得驕傲。
「您多大歲數了？幹嘛背著啊？拉個車多好。」女士很熱情。
「我七十五啦。我就是個驢，給孩子當驢。」
「呦，您可不像七十五的。」
我沒回頭，不知道他像不像七十五歲，聽聲音底氣很足。
他繼續驕傲：「我在海南租的房子，一個月一千五百塊，帶著孫子住了一年。孫子該上幼兒園了，我們剛回來。」
「我背得動，我是驢馱（duo 讀四聲）。」他口口聲聲說是驢，但聽不出委屈，聽得出驕傲。他話音一轉「孩子們上班多辛苦啊，咱們得幫把手啊。」
女士應和著：「可不是嘛。要是閨女我就不管了。」聽她這話，是婆婆啊？這麼知疼知熱的婆婆。
女士在航天橋下車了。驢馱在甘家口也下去了。
另外兩個女士繼續低聲聊著：「每天晚上都是我做飯，他們都五十歲了，不會做飯。」
我看了一下這位給五十歲的孩子家做飯的女士，揣摩她得多大年紀了？帽子口罩之下，看不清歲月的痕跡，但見她身子挺拔，定是硬朗。
車裏漸漸安靜了，我的心卻靜不下來。疫情之下的北京，這麼安詳如常的生活，多幸福！身在拉車族中，我突然想到，這也是老有所為、老有所樂的別樣形式吧。
七十三路全程不長，卻是一道獨特的風景。司機師傅美美地說，他開的是「夕陽紅」號。
譚芯芯簡介：女，北京。曾為知青、石油人、公務員。在報刊雜誌發表作品：散文、詩歌、論文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