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瑞
吃,每天都離不開;吃,從裹腹生存到品味享受,體現著社會的發展和文明;食物,從生活需要到昂貴商品,成為唯利是圖的商業社會的異常現象。像端午的粽子和中秋的月餅,十幾年前,誰會預料到賣到一百多元一隻?一位老師要分派給他的學生品嘗月餅的味道,幽默而象徵性地切成三四十瓣。
食物,因為是人類五臟廟的偉大祭品,功德無量,遂和所有美醜女性一律被稱為美女一樣,無論好不好吃都通稱為美食。中華文化的美食文化,精華糟粕滲半,好者,客自遠方來,美饌佳餚,成為熱情迎賓、禮貌待客之道;劣者,有權人士,濫用職權,假公濟私,濫用公款,大吃大喝。
吃的味道既然和人類、生命分不開,我不時也寫點美食的輕鬆文章,調節板著面孔的嚴肅文字,而且喜歡考驗自己是否可以勝任,如〈神州第一雞〉、〈福建第一粽〉、〈豬腳薑醋蛋〉、〈大戰牛尾湯〉、〈吃遍東南亞〉、〈獨一無二巴東菜〉、〈叫阿母笑得見牙不見眼的八彩粥〉、〈漂洋過海的蚵嗲〉、〈濃情粗咖啡〉等等,從餐食文化尋覓美食和文字嫁接融合後的情趣和美妙。
美食、味道記憶,固然和生活、生命無法剝離,也和品德的思考息息相關。既然母親的味道已經在每年佳節裏被寫濫,我試試從最平凡的食物菜蔬入手,寫寫一些小故事或小感覺吧。
白飯的味道(感恩)
在食物中,白飯最叫我們敬畏。不僅是因為「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唐朝李紳〈憫農〉二首之一)那幾句詩長期影響著我們,還在於我們到過中國農村和農民三共同過,親自下田插秧,體驗過春耕秋收的勞累,對糧食就不敢隨便丟棄或浪費。母親從我們小時候也不斷教育我們要愛惜糧食。白米(糯米)可以製成粽子、雞卷、壽司、飯糰、饅頭、各種糕點,最大功勛是成為南方人主食,不足是大量攝入糖分很高。為保持健康,我和老伴已經多年,餐廳的一碗飯總是兩人對分,後來,營養師還建議我們吃一種舶來米,雖然價格貴了好幾倍,但果真,血糖一直處於低水準。
也許連年幼的孩子們都知道白米飯的重要和可愛,和味蕾結下了一生一世的情緣,瓜果菜蔬、魚肉雞鴨,百般滋味都吃厭了,唯有白米飯吃不厭。
清湯的味道(減肥)
我和老伴喜歡喝湯,而且不計較是什麼湯,哪怕是幾根菜心或蘿蔔塊浮游的清湯,都可以慢慢品嘗飲用。最常喝的是豆腐湯或白蘿蔔湯,無非是那種水豆腐切塊加牛肉丸或貢丸,一清二白,不但有益健康,還治好我喉嚨長期似乎有痰的感覺。喜歡的湯不少,蘿蔔湯、蓮藕豬骨湯、雜瓜湯、粟米湯、紫菜湯、芥菜湯等等。老伴最擅長煲湯,簡易或豐富都熟手。精細處有時還會將紅蘿蔔一片片雕刻出邊花,不亞於繡花;當然工作忙時,現成的麵豉湯、粟米湯是罐頭的,倒在鍋裏熱一熱就可以了。喝湯鹹淡適中,最大的好處是還可以減肥。理由是一大碗湯百分之八十都是水,可以喝飽;飯只吃半碗,餘下的百分之五十的空間留給湯,此乃減肥的最大秘笈和最佳方法。清湯白飯是人維繫生命的最基本條件;人的身體毛病,幾乎來自饞嘴和貪念,我喜歡清湯白飯,我的一本小小說集,書名乾脆叫《清湯白飯》。
豆腐的味道(溫柔)
如果你問我的最愛,且能和老伴高度一致喜歡的食物是什麼?大概是豆腐吧。小小說,最喜歡寫的是小人物;食物,偏愛的也是最廉價的東西。除了臭豆腐味道濃烈,我們這類逐臭之夫(婦)也可以趨之若鶩之外,一般的豆腐都純白嫩滑,給人好印象,油然令人想起了女性的某一部分,於是「吃女人豆腐」這樣的話也約定俗成了。豆腐的百般溫柔,促成她一生的精彩傳奇:鹵腐、椒鹽豆腐、炸豆腐、紅燒豆腐、豆腐乾、釀豆腐、麻婆豆腐、豆腐花、豆漿……真是五花八門,一旦和我們的味蕾結合,都馬上激捲出熱情四濺的火花。
韭菜的味道(隨和)
另一半喜歡韭菜,由來已久,我最初不明白為啥喜歡,反正她喜歡,我也應該喜歡,不需要什麼理由。從百度上知道,韭菜味甘、辛、性溫,健胃、提神、止汗固澀、補腎助陽等,但我們平時吃東西,哪裏會去查百度,多數是舌頭感覺良好就列為最愛之一。韭菜,我們覺得它和好幾種食材都配合無間,炒製出不少香噴噴的美味小菜。如,豆腐、豬肉、辣椒切絲炒韭菜都非常好,雞蛋炒韭菜更是天作之合;韭菜燒餅、韭菜餃子都是我們的座上賓。大概一兩年前,我們發現了超市賣著一種餃子巨無霸,正名叫「餃皇」,真是名副其實,一包六隻,標價三十幾元,優惠日減至二十五元,每隻都很大,早餐吃兩隻就很快令五臟廟沒有空間了。這種餃皇,最初覺得很難服侍,水煮四分鐘,再煎五分鐘,熟悉程式後,就不必太拘泥於它那些死板的規定,可以隨心所欲將一隻隻餃子皇帝玩於股掌上,何等快哉。
芽菜的味道(乾脆)
平生吃豆芽(芽菜),最好的味道在馬來西亞的怡保和金寶,當然,印尼的也不錯。這種上不了大雅之堂的平民菜蔬,喜歡的原因吃起來勃勃脆,非常舒服,每一小根都很短,兩頭尖,中間肚腹稍微膨脹起來,整個樣子猶如一個迷你坯胎,也許這樣的形態,小兒女們小小年紀的青澀朦朧的初戀,就被形容為豆芽夢,怡保的豆芽脹卜蔔的,十分可愛,令人聯想起面目娟好的白胖姑娘,口感特別強;完全與一些地方的長得瘦癟癟的不同,當地朋友聽了我的讚美非常高興,說是他們那兒的生長水土很好。香港大都市街市賣的芽菜,十有八九都是大頭的,味道全失;偶然在超市或街市買到小頭的,都會如獲至寶般高興。豆芽韭菜雞蛋擁抱在一起,可以炒出一盤香噴噴的生死戀;豆芽還是印尼沙律的重要角色,即使獨沽一味,蒸出的芽菜撒上花生醬,就讓人吃得欲罷不能;豆芽加入梭多湯,和手撕雞肉和馬鈴薯簡直就奏出令所有西湯都黯然失色的美食不了情。豆芽是便宜不過的平民菜蔬,好吃得很,該專寫一篇〈豆芽頌〉吧。
辣椒的味道(刺激)
東南亞中,印尼人是嗜辣族群,簡直無辣不歡。這習慣因此也傳染給當地的華人。不過,印尼人可以只憑辣椒佐餐,華人可沒那麼厲害。但一日三餐,辣椒已經成為華人家庭飯桌上的常客;大街小巷的餐店食肆,客桌上沒有辣椒簡直是不可想象的。煮湯、炒菜、炒飯,多多少少都放些辣椒下去,因此。辣椒的味道。也就是普羅大眾的味道。印尼人吃辣,那是比四川、湖南人厲害多了。我們年輕時候,吃辣椒非常動態,不像吃其他美食那麼優雅。一辣上來,嘴巴作響,辣得汗如雨下,那時不知道究竟是冷水還是熱水可以解辣,往往會辣得手舞足蹈,不亦樂乎,最奇怪的是越辣越拼命吃,這就是辣椒的味道。最典型的是吃雜果沙律,蘸的是紅糖混合花生、指天椒再搗碎的花生醬,辣性非一般大椒可比。後來聽說多吃辣椒可以明目,吃得更厲害了。
苦瓜的味道(吃苦)
菜蔬名稱多數以味道命名,但苦瓜的苦姓有時很被忌諱,因此也被稱為涼瓜。喜歡帶有苦味的蔬菜,像芥菜,也如苦瓜一樣,帶著苦味。苦瓜名字不好,外表更醜陋,像是滿臉長滿了可怕的麻子,皺巴巴的。只是醜陋外表的東西,大都營養不錯。正如良藥多數苦口,苦口也必然婆心,苦瓜就有那種清凉去火的作用。在台北六合夜市,我們就看到一攤一攤的苦瓜蜜糖汁在售賣。苦瓜釀碎肉是客家名菜,苦瓜排骨湯去火,更加不好錯過。和熱愛芥菜一樣,微苦的菜味讓我們想起吃苦、苦中作樂、先苦後甜這些人生哲理。
蘿蔔的味道(清淡)
我們很喜歡吃蘿蔔,白的、紅的、綠的,都可以。中、日、韓都盛產蘿蔔。白蘿蔔身形巨大,脹勃勃的,像白娃娃,十分可愛,這樣便宜的東西,吃來清淡健康。它與貢梨、杏仁、豆腐幾種純白的東西最為專家在網上推薦為清肺的大恩物。我試過一兩年,果然喉嚨滋潤,暢通無阻,沒有阻塞物,專家推薦,有時值得一信。老伴常常來個清蒸蘿蔔條,非常健康好味。半年而已,本人已經成為男模特身材,哈哈。
東瑞簡介:原名黃東濤,香港作家。一九九一年與蔡瑞芬一起創辦獲益出版事業有限公司迄今,任董事總編輯。代表作有《雪夜翻牆說愛你》、《暗角》、《迷城》、《小站》、《轉角照相館》、《風雨甲政第》、《落番長歌》等一百四十五種,獲得過第六屆小小說金麻雀獎、小小說創作終身成就獎、世界華文微型小說傑出貢獻獎、全球華文散文徵文大賽優秀獎、連續兩屆台灣金門「浯島文學獎」長篇小說優等獎等三十餘個獎項。曾任海內外文學獎評審近百次。目前任香港華文微型小說學會會長、世界華文微型小說研究會副會長、國立華僑大學香港校友會名譽會長、香港兒童文藝協會名譽會長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