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美 構巧 意遠 ——胡少璋散文之我讀

池青橡

評論家何與懷博士曾言:「胡少璋是用腦和手揮灑文字。他的文字真誠自然,樸素平實,篇章構思精巧獨特,講究意境的營造,而且大都立意於人本精神,發人深省。」(本會圖片)

能聊聊對胡少璋先生散文之管見,得益於此散文選集付梓之前的校勘,讓我有機會先睹胡君散文之風采。

打開《胡少璋散文選》,一股清新之風撲面而來,無論旅遊,無論居家,抑或敘事,抑或狀物,他總先施之以情,而後鋪採擒文,升發立意,讓讀者靈魂震盪,乃至服了一劑猛藥,被人醍醐灌頂。尤其是他寫的遊記,文字優美,意蘊深遠,立意不俗,藝術性思想性並臻完美,很值得細細咀嚼、品味。大評論家何與懷博士,在〈我讀胡少璋〉一文中說過:「的確,胡少璋是用腦和手揮灑文字。他的文字真誠自然,樸素平實,篇章構思精巧獨特,講究意境的營造,而且大都立意於人本精神,發人深省。」

於此,我深有同感。

下面就談談我的讀後感,以饗讀者。由於篇幅所限,只能蜻蜓點水,點到為止。

(一)語言之美

縱觀《胡少璋散文選》,他擅長對景物的描寫。不論遠近高低大小,他都能一一描述,層次清楚,物像明晰,對事物觀察之仔細,對風景描繪之生動,勝似一位女性作家。以眾人追捧的〈東京追櫻花〉為例,既能寫出櫻花的個體(即近看):「櫻花與桃花相似,只不過樹身比桃花高大一些。櫻花有單瓣和複瓣兩種,顏色亦有白色和淡紅色兩種,白色的櫻花長出的芽葉是綠色的,而談紅色的櫻花長出的芽葉是古銅色的」,又能筆觸到櫻花的群體(即遠觀):「展現在我面前的是一幅艷麗的奇景:一片波浪起伏的白雪鋪到遠方,大和民族的春天魅力向我襲來,靜謐柔和的氛圍令我傾倒……」

再以〈她洗滌了人的靈魂——暢遊尼加拉大瀑布〉為例,他寫道:「不知不覺間,轎車的擋風玻璃變成了毛玻璃,汽車已經駛進了霧海……透過車窗望去,眼前的一切均失去鮮明的輪廓,一切都在模糊中變了形,車漸進,霧漸濃。一下車,一陣又一陣霧靄撲面而來,霧遮掩了天霧遮掩了地,越走向瀑布霧越大,最終變成了雨,又從小雨變成了大雨……全身濕了,我們轉身往外跑,哈哈大笑……」你看,寫的多麼細膩,多麼真實,讓人如臨其境,身同感受!

更叫人驚艷的是,幾乎相似的場景,在他寫來,絕不雷同。如〈黃河壺口寫真〉一文中:「車到壺口還有三四里,就先聽到隆隆的吼聲,似巨龍在雲層中翻滾咆哮,似雷聲在天際破空掠過。」「車到壺口稍近處,在前面目力窮盡的地方,第一眼往去,能看到的是一個最隱蔽處,也是最顯眼處,那是:一團煙,一層霧,一片雲——匯集了千支萬流的狂暴不羈的黃河水在此下跌入壺。」

同樣是瀑布,是水景,似霧如雨,在〈她洗滌了人的靈魂——暢遊尼加拉大瀑布〉中是實寫,寫近距離感受;而在〈黃河壺口寫真〉中他是虛寫,寫遠處的景觀:「那是一團煙,一層霧,一片雲。」
胡君如此運字行文,怎不令人拍案叫絕!

(二)結構之巧

散文,特別是好的抒情散文,篇幅雖然短小,但是容量確很大,這就要靠作者謀篇佈局的總體能力。胡君在散文創作中,十分注意文章的架構,開篇和收尾,這是很值得我們學習的。

在一篇名叫〈華多茲徜徉〉的抒情散文中,作者一開篇,就向我們發問:「誰會想到只有一條街道的小鎮,也能成為一個國家的首都?它叫什麼名字?這個國家又是在世界的哪個角落?」

懸念頓生,引人入勝。我們的好奇心一下湧上心頭,但作者卻不緊不慢,娓娓道來:「我看到的是這樣:街頭有個停車場,旁邊有個郵亭,供遊客買郵票、寄信件。郵亭門口是個小火車站……」

一切平淡無奇,看似無甚讀趣之時,作者筆鋒一轉、亦莊亦諧地介紹了該國的人文地理、風俗民情,道出了小國——列支敦士登的富國之謎,讓讀者恍然大悟。行筆至此,作者並不滿足,而是引導讀者去進一步思考列支敦士登富裕的原因:「首先國家重視教育,教育水準高……其次,一個人接受了嚴格的教育,國民素質高……」層層剝筍,最後得出一個令人滿意的結論:「天然環境、地理條件絕非一個國家或地區『窮』的判定,富裕要靠腦和手呵!」

一語道破,作品的藝術審美價值頓時昇華。

俗語說:「萬事起頭難。」文章的開篇不也如此嗎?胡君散文的開頭,各各不同,很值得玩味。 〈木蘭故里尋「木蘭」〉以兒時背誦的〈木蘭辭〉開篇,從而引起讀者的共鳴;〈土樓歸來不看樓〉從老友尤兄杜撰的故事引入,使讀者頓生好奇;〈美哉,哈利路亞山〉一開頭描述了電影《阿凡達》中,潘多拉星球上一群長頭髮、長辮子、尖耳朵的潘多拉族的一場驚心動魄的戰鬥,牽動了讀者的神經;而〈艷麗絕倫的公主傳奇——甘肅張掖丹霞地質公園觀賞〉則直接從寫景入手。

我們喜歡春天,因為那時百花盛開,奼紫嫣紅,形態昳麗,異狀紛呈。我以為,胡少璋散文的開篇也已達到了這樣的一種審美效果。你們說呢?

《胡少璋散文選》。(胡少璋提供)

(三)意蘊之遠

寫到此,我的頭腦裏突然蹦出一個詞「言簡意賅」,言語簡練,但旨意深遠,這難道不也是散文寫作所該追求的嗎?

前不久,我看到網上的一篇所謂「散文」,作者講的是她對已逝之母往事的回憶。文章分三大段,但前兩段洋洋灑灑,卻隻字不提作者標題中所提到的那件往事,及至最後一段的後小半部才講起,最後搥胸頓足,喊口號似地講了幾句悼念的話。我真不知此時她悼念之情從何而來,她悼念之詞怎麼立足!如此情感,如此文章,我頓感無語。

而胡君的散文,卻能力達「形散神聚」的地步,他的散文的點睛之筆有怎樣的精彩呢?我們來談談他的〈旅人蕉〉結尾:「我反覆看著她在旅人蕉下照的幾張照片,雖然她如今已是一個人老珠黃的老太婆了,但她在我的心目中仍然是三十多年前那樣的一位楚楚動人的小姐,永葆青春美麗!不知怎的,我找出有她影像的所有底片,叫妻子即刻拿去曬洗,要洗數百張,我要把它分送給我所認識的人。」

當你讀到這裏,你會眼前一亮,海闊天空,你會頓悟什麼,你會反思自己…..這就是文字的張力!這就是文學的力量!

相同的藝術效果,在〈鐵線草〉、〈根〉、〈先薯亭沉思〉幾篇裏都有所彰顯。

唐代,素有「小杜」之稱的杜牧,在〈答莊允書〉中說:「文以意為主,氣為輔,以辭采章句為兵衛。」他還說:「是以意全勝者,辭愈樸而文愈高,意不勝者,辭愈華而文愈鄙。是意能遣詞,辭不能成意,大抵為文之旨如此。」

作家胡少璋先生深諳此道,並身體力行,而且是身體力行者中之佼佼者也。

於二Ο二一年五月二十九日寫於悉尼

池青橡簡介:男,編輯,作家。本名池慶翔,一九四八年出生,中國福建福州市人。自八十年代開始,以多副筆墨,馳騁於文學作品的不同門類之間,舉凡話劇、報告文學、小說、散文、童話、詩歌、評論等,均有涉獵,作品散見於中國和澳大利亞諸報刊雜誌,其中有些被評獎或收入選集。一九八四年加入中國作家協會福建分會,後赴澳,現定居悉尼,為澳大利亞新州華文作家協會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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