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明珠
去年在上海的國際童書會,我和秦文君、張秋生、周銳、曹文軒,和多位兒童文學大作家再會面了,說到上海、大陸童書發展迅速,走向國際的宏圖,大家談得高興!我內心想到自己所處的香港,兒童文學亦該朝這大方向發展;其實在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我們很早已起步,而要追溯及研究現代香港兒童文學的步履軌跡,必須從與香港兒童文學發展有著密不可分關係的何紫先生說起,這是無可置疑的。
感謝香港作家聯會網絡版,特設何紫紀念專輯,讓我們緬懷這位香港兒童文學界的領軍人物。何紫曾是香港作家聯會的理事,而他心繫兒童文學,集作家、出版人和兒童文學團體組織者於一身,是推動兒童文學發展的多面手,我覺得這次的紀念書寫,不僅僅是為了紀念這位名家,我們其實要好好整理、思考香港兒童文學發展的步伐,藉著懷念追思,進一步追求傳承,為香港兒童文學發展加快步伐。
回顧上世紀七十年代後期,何紫有見於香港出現低劣漫畫風潮,而孩子又缺乏本地兒童文學的精神食糧,便不計成本,以他創辦的山邊社為首,開始出版一系列益智健康的兒童文學圖書。其中有小思、阿濃、嚴吳嬋霞的作品,他有一股傻勁去推廣兒童文學,賞析一些年青的作家如倫文標、潘金英、陳華英等,並出版他們的新書,可以說,香港兒童文學創作的隊伍就是由山邊社誕生的,在何紫的推動下,為出版及創作香港色彩的兒童文學展開了一大步。
何紫全身、全情投入兒童文學,起著極強烈的凝聚力和帶頭作用,於一九八一年十一月十一日,他和一群關心兒童文學藝術的作家、文化藝術及教育工作者便組織起來,成立香港兒童文藝協會,創會成員有何紫、陳淑安、鄺志雄、韋惠英、唐婉文、蕭芳芳、倫文標、潘金英等,而何太和他家人在背後支持,很多活動籌備期間,何紫家人都總動員。我仍記得遠在一九八二年,為了這個民間新團體要籌募經費,我建議舉行電影首映會,當時我協助聯絡影會,成功舉行電影《亂世童真》的籌款首映會,於上映前,我和何紫當義工,穿梭街巷,張貼電影海報,那時的彌敦道普慶戲院街上的人煙,何紫親力親為揮汗的背影,我和何紫的兒童文藝事情及種種畫面……至今仍歷歷在目。
孩子王故事傳千里
何紫是一個「孩子王」,他逝世二十九年了,我仍那麼懷念他,想像他坐在雲端裏,仍是那麼熱心的、笑嘻嘻地為孩子講故事。
何紫一生樂天善良的性格令他四海之內,廣結朋友,大人小孩都愛親近他。
姐姐和我,早年已和何紫結緣於他的故事書中!
對這位志同道,亦師亦友的孩子王,我們又敬又愛,初次見面已像老友,由開始新相識至心接近後,已自然追隨,不分你我的投入他的兒童文學事業,助他推廣兒文活動,義不容辭。
記得初踏足山邊社,何紫邀約出版我們的作品;記得他胖嘟嘟,大人小孩都愛親近的外型,他瞇著眼睛笑咪咪地,跨開腳步站在《陽光之家》公司門口迎接文友那様子,太可愛了!何紫欣賞我們寫的兒童校園故事,及我的童話《無名獸》,出版後給閱讀學會的鄺志雄先生推介,令我們因此和鄺生結緣;他還邀姐姐為他《陽光之家》刊物撰稿,與未曾謀面之作家學者見面做專訪;此後我們姐妹和文壇結下不解情緣,走上兒童文學創作路。回想我們早年差不多所有作品都是由何紫編書出版的,所以何紫是我們的恩師。
兒童文學作家即使被邊緣化,即使稿費低微,但好故事能傳千里,受一代代兒童閱讀,何紫即使仙逝多年,他仍能活在其作品中,活在讀者心中!我常常向圖書館兒童推介何紫《童年的我》、《少年的我》及他的童話;姐姐潘金英寫了專書《童心永在--何紫與香港兒童文學》,向老師及青少年推介何紫作品。欣賞何紫及其作品,此書是恆久的記念,彌足珍貴。
以書香秋祭何紫
二○一六年重陽,十一月三日,秋高氣爽,正是秋祭掃墓時節。我們幾個兒童文學寫作人,相約何紫夫人及她女兒,一起去拜祭何紫先生,這天正值他逝世二十五周年的忌辰!
這天,我們一行七人來到薄扶林道墳場,那處背山面海,天高氣清,花白白的陽光灑在墓地上,讓人不會覺得這是一個陰森的地方,反而好像造訪何紫當年設立的陽光之家一樣。四周一片靜謐,但我們心中湧起如潮往事,我們拾級而上,來到墓碑前獻上鮮花致祭,在莊嚴的氣氛下,追思默哀,並互訴對這位故友的追憶。
二○一六年,雖然何紫先生已離世四分一世紀,但他對兒童文學的熱忱感動我們,把我們這些文學人的命運一直聯繫在一起的。我們談起自己是怎樣在何紫的鼓勵下,加入兒童文學創作行列,大家又懷念他創立兒童文學團隊的苦心、辛勞,想到他對扶掖後晉作家的真誠、善意和愛心,為多位作家出版第一本書,令人欽佩。
「同船修得千年渡、同車修得千年遊」,我們和何紫有緣,想起自己是怎樣在何紫的鼓勵下,為兒童文學大花園耕耘創作,同期一起為兒童文學而努力,甘苦同歡,心懷感恩。大家這樣侃侃而談,我們就好像踏上一段如小思老師所說的,文學散步之旅,我們藉掃墓回顧及珍惜前人的足跡,可更了解香港兒童文學的發展步跡。何紫用生命寫成的文學,還是一直觸動著讀者們的心。
這天下午,我思緒如潮,與讀書會的學生分享閱讀何紫的作品,請學生寫信給在天堂的何紫伯伯,每個小朋友都寫得投入用心!捧著二十多封童稚有情的信,我想,故人即使遠去,他的作品及精神會一直傳承,永遠活在孩子心中……
假如沒有何紫
假如香港從沒有何紫?不可以呀!真無法想像!對我自己和姐姐來說,和何紫一起走過的兒童文學路,是我們人生中獨特的經歷,也是組成我們人生的一個重要部分,值得珍惜、永遠記住。
阿濃最近回應讀者問:「香港兒童文學的未來如何?」他這樣說:「何紫這位又編得又寫得的將軍一去,似大樹飄零了……」
在香港的兒童文學大道上,這位領軍人物曾有許多建樹,縱觀八九十年代香港的兒童文學活動,在何紫的推動下,有幾個範疇成績顯著,促進了香港兒童文學日後前進的步伐。何紫發起舉辦香港兒童文學節(一九八三年),邀請上海兒童文學家任溶溶、台灣兒童文學家林良、詩人謝武彰等作專題演講,還同期舉行連串配合活動。在當時,文學節這概念是創新的,引來很大迴響。
何紫也最早提倡設立「兒童文學創作獎」,以鼓勵新人及培育年青作者。於早期先後舉行了三屆,包括兒童小說創作奬(一九八三及八四年),兒歌與童詩奬(一九八六),當時的獲獎者有梁世榮、東瑞、潘金英、劉素儀等,之後皆活躍文壇。潘金英、孫觀琳更致力於兒童詩創作及推廣,催生了於一九九七年及二○○二年舉行之全港兒童詩歌創作比賽。由於何紫起了帶頭的作用,日後文學奬活動也熱鬧起來了。
何紫與大陸、台灣、亞洲等地的作家廣結文學緣,一九八七年在何紫和上海的陳伯吹、張錫昌、洪汛濤的策動下,首屆滬港兒童文學交流會於上海舉行,自此滬港兩地相約每兩年都往來舉行交流研討會,開拓了兩地的情誼及交流傳統,並讓香港兒童文學開始受關注。
九十年代初,即將面對世紀交替,像何紫這樣老一輩的作家,即使病了、累了,仍辛勤躬耕,無怨無悔,為兒童文學無私奉獻,他的赤子情懷及對兒童文學的使命感,大大感染我們,激勵我們!
記得何紫患病初期,我從日本學成回港,他非常高興看到我引進《溫情童話寶庫》,這是一套結合優質繪本及高質配音藝術的影像圖書,我負責策劃中文版本,邀請不少明星名人作故事旁述,那一天,何紫笑著來到錄音室,為其中一輯「貪吃犀牛懶駱駝」進行配音,他聲情並茂之講述,暢達諧趣的聲演風格,令故事更生色了。他鼓勵我說:「不要怕賠本,這是新時代為兒童文學開拓的跨媒體新意念,一定感動到一代代的小讀者。」
萬萬想不到,那一次,竟是何紫最後的聲演故事,如今看到案頭何紫和小朋友,及他與各地作家交流的合照,無限懷緬,不禁潸然涙下……在時間的長河,希望何紫的經典作品也有機會,通過新媒體不斷創新形態感動、滋潤新一代的孩子。
從何紫至今,香港兒童文學一步步走來,經過有心的園丁多少汗水和努力,播種耕耘,每一個歷程,每一道階梯,困難而漫長,都依賴有像何紫一樣的童心傻勁的,才能踏實而行,但願後來者能承載此份赤子情懷,為兒童文學付出,一路高歌向前。
(完稿於 二○二○ 年十一月二十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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