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倒流半世紀——致青春年代的我

東瑞

人生太奇異,彷彿還沒有好好欣賞我們這個精彩的世界,發現自己已走在夕陽西下的路上。生命也很微妙,從前覺得人生很漫長,現在卻覺得前路已很短;只是一瞬間,就快到了終點站。

於是,一切都很抓緊。

回憶青春往事,不乏荒唐的事,但如果人生是雙程路,我願意回到出發點,將來時路再走一遍,青春雖然不曾無敵,但青春絕對無悔啊。

小不點的我是一株小小含羞草。那懵懂的年代,我膽子很小,沒有什麼值得驕傲的光榮史可以炫耀,唯一記得的是上幼稚園時曾經和一個小男生打架,將幾塊積木塞在他衣服內,基本上我算是乖乖的小男生。

五十年代全家從婆羅洲東部的三馬林達小埠遷移到印尼首都雅加達,小學在協和小學續讀三年級。約十一二歲時,七歲的小表妹和外祖母自達埠來我們雅加達的家小住。不知怎的,見女孩子就會臉紅了。連我也沒想到,她,後來還成為我小說《小站》、《雪夜翻牆說愛你》的女主角。

中學的我是一個悶葫蘆,寡言少語。沒有共同追求的女孩子,最大的興趣是閱讀報紙上連載的武俠小說。那時父親也喜歡閱讀武俠小說,我們從快樂世界租回武俠小說一起閱讀,非常入迷。就讀名校巴城中學,上課時偷偷畫英語老師的肖像,被罰站了整堂課;不過,閱讀讓我寫作特別好,參加全校作文大賽奪冠。

這時候的我,也成了一隻小書蟲。我常常到唐人街班芝蘭的南星書店買書或做蛀書蟲。爸媽給的零用錢,都節省起來買書,「貢獻」給書店了。也就在那時,隱約的未來願望,是將來能做一位作家。也真沒想到,幾十年後,還真能辦到。

進大學了,別人都近水樓台先得月,在同學群裏抱得美人歸;唯獨我形影相弔,依然單人;後來才知道情緣遲遲才來,應驗了那句「有緣千里來相會」的俗語,上蒼安排了一位「小表妹」,成為我的「真命天女」。她從熱帶回來,周圍有好幾位追求者。第二年她一張照片惹我好感,朝思暮想的結果,我寫了三年情書,陷入狂熱的追求。

三年的感情軟戰爭,最終皇天不負有心人,戰勝情敵,奪得美人歸。那時的我,差點仿效俄國的大詩人普希金,為情而與人比劍,幸虧,情書犀利如萬發利箭,箭箭射中她的花心。她說,別人都放棄了,你的耐心很足夠,把我感動了。

東瑞部份著作封面。(作者提供)

七十年代初,我們移居香港。

那些年,我很疲累,但我很堅強,吃得起千種難、萬般苦。七十年代世道不景,縱然你有滿腹文學細胞,也無法發揮,好在堅信天生我才必有用,咬一咬牙,什麼都可以和血吞。這個時期的我,是一頭勤奮的牛,也是一匹好騎的馬。在還沒找到合適的工作時,搬運、打蠟、行街、印染、圖書宣傳、編寫、執行編輯等等,什麼都做。

很快,我在工作之餘,成了一頭勤奮的在綠線條格子耕耘的牛,後來,又轉身為文字芭蕾舞蹈男演員,每天清晨,在電腦鍵上跳一支又一支的鍵上之舞。前前後後半世紀,成了一位元多產的文字產婦,產下了近一百五十種子女。

在那最寶貴的青春時期,我真像一隻鍥而不捨的螞蟻,啃下一塊塊大骨頭,閱讀海外和香港文友的大部書稿,為他們寫序;寫下了至少百來篇序;我也用螞蟻超負荷的精神、老黃牛埋頭耕耘的勤奮和責任,寫下了十六部長篇和無數其他文體的作品。

有時候,我還覺得自己就是一直狂奔的狗,在香港這樣的大都會東奔西突,拼命地跑啊跑,人生苦短,不拼搏就一事無成。勤奮就是人類挽救自己的最大救星。成為一家支柱的艱難時期,我用旮旯時間、到大排檔、速食店廳爬格子,彌補家用。

到了我和另一半瑞芬攜手創業的時候,我們已經漸入中年,歷經書業的風風雨雨,嘗遍出版的酸甜苦辣,時光流逝太快,三十年彷彿就一晃而過了,我們也不再青春了。

唯有一顆青春的心靈,似乎沒有變化;時間如果可以倒流回溯,我希望如此這般再複製一次;當然,必然也會對那些不盡圓滿完善的小部分補課,其他整體,大部分還是滿意的。

回憶塵封的往事,件件清晰如昨,如今,我們還在期待著,向上蒼申請每天多撥二十四小時給我們使用的申請得到批准啊。

東瑞簡介:原名黃東濤,香港作家。一九九一年與蔡瑞芬一起創辦獲益出版事業有限公司迄今,任董事總編輯。代表作有《雪夜翻牆說愛你》、《暗角》、《迷城》、《愛在瘟疫蔓延時》、《快樂的金子》、《轉角照相館》、《風雨甲政第》、《落番長歌》等近一百五十種,獲頒第六屆小小說金麻雀獎、小小說創作終身成就獎、世界華文微型小說傑出貢獻獎、全球華文散文徵文大賽優秀獎、連續兩屆台灣金門「浯島文學獎」長篇小說優等獎等三十餘個獎項,連續於二〇二〇年、二〇二一年榮獲世界華文微型小說十大新聞人物榮譽。曾任海內外文學獎評審近百次。目前任香港華文微型小說學會會長、世界華文微型小說研究會副會長、國立華僑大學香港校友會名譽會長、香港兒童文藝協會名譽會長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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