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貓花花

蒙莊

二〇一一年冬,下班回家的我,聽到院子裏兩個老婦對著腳下一隻腹大便便的母貓議論。

其中一個說,「又要下了。今年我再不讓牠到我家去下小貓了,髒死了。」另一個跟著附和。也不管貓是否聽懂是否傷心。

其實貓是聽得懂的,人卻不怕牠傷心。

這隻貓叫花花,白加狸的三花(實際是二花)貓,一隻院子裏吃百家飯的貓。主人已經嫁人走了。最初是她路上撿到這隻小流浪,取名花花,當狗一樣養,出門就帶出來遛,也不關在家裏。就這麼院子他一口你一口餵一下,很快就拉扯大了。性格極溫柔。

主人考研路上火車閃戀緊跟著就閃婚,去了男方的城市和學校。而花花留在這個院子裏。收留過牠的人家很多,有一戶退休了的老爺爺老奶奶一家,養了牠一個冬天。生了一窩小貓,然後開春牠就又出去流浪了,這一窩幸福的貓崽則留在了老爺爺家。而下一窩弟弟妹妹們等到能出來走動時候,牠先回來跟大兒子商量,然後把一窩小的又領了回來,交給爺爺奶奶和大兒子,自己則繼續飄搖。

沒有一個溫暖恒定的港口可以讓牠停靠。冷冷暖暖。

這兩老婦人對話立刻激起我無限義氣。等她們離開,我立刻對花花說,跟我回家吧。牠聽得懂話,就這麼跟著我上了樓。

花花很快生了孩子。五個。一個個活脫脫都是小天使。此後的一年乃至於數年,牠們母子就是我不變的牽掛。

牠是自由的。且極有教養,不願意在家便溺,怕弄髒弄臭了家裏,冬夜也要出門去大小便。五隻小奶貓的命跟牠緊密關聯,我心沒那麼大,每次牠要出門便便,我都會陪牠一起。有一次,很深的冬夜,牠看我就那麼看著牠,左轉右轉,就是解不了,走遠一點地方,還是解不了。於是我無奈,只能背過身去,讓牠安心出恭。過一會兒牠來到我腳下,然後一起回家。

小奶貓中有一個是我最心愛的,顏值最高,命是不是最薄我不知道,反正最後是找不到了。長著一雙淺藍的眼睛。半邊小臉是黑的,如小海盜。左側肚皮上有一顆標準的心的圖案,也是黑的,但已經非常可愛。我愛不釋手,一直逗牠,牠是長毛貓,小男生,取名毛毛。

有個妹妹則是掛印拖槍。底色潔白長毛,頭頂一個黑印,一根黑尾巴。這個小女生是我第二愛。牠叫小白。

其他三隻小花則長的比較零碎,圖案和臉都不是很好看,在滿月後兩三個月的時候,都找了人家送了人。當然也是比較用心地找了好的人家。這兩個寶貝則黏在手裏托不出去了。每天第一要務就是找人托貓,比給自己找婆家還要上心。可惜大半年時光流逝,一直找不到可心的人家。

其實是捨不得。

小白後來託付給了一個上高中的小女生。她對牠很是照顧,一直只買雞肝給牠吃,都不加拌飯。但小白膽小,交流不多。我擔心後來她還是放棄了牠。不敢問。

另外三花的人家倒是偶爾發照片給我,展示幸福生活。不免感慨,貓和人無二,都是紅顏才薄命,普通長相的都過上了幸福的普通生活。稍微標緻一些的,總會被惦記:好看的女人會被盜花賊惦記。好看的貓咪,被我愛的多了,竟也失去了平常的福分。如毛毛和小白。

在撫養孩子的過程中,我和花花起了衝突。牠在孩子大了後就想把牠們帶出家門放到院子裏去。我所見過院裏流浪的,除了花花,其牠只一兩年就見不到了,我不想毛毛和小白,已經有人撫養,又還要回到流浪的貓生道路。但花花一直想要把孩子帶出去。有一次小白被牠帶出家門兩三天,後來還是被我找回來了,在外面卻懷了孕。生下的小寶貝又送了人。不久後毛毛和小白又來了兄妹戀。又給孕了一回。生了一隻小小貓,這小媽媽不會帶孩子,被牠們給壓死了。牠們年輕不經事,也許還沒有我傷心。

母貓花花後來我還見過一兩次。

一次回國,在院子門口的小吃店,牠看到我,還是那種左顧右盼,頭腦不停晃晃的樣子。那一年,牠至少已經八歲了。我給牠弄了點吃的,習慣性買火腿腸餵了牠,終沒能照顧牠太久。因為還要繼續出國流浪。我跟牠本質上是一樣的,無家園。

那一年也試圖找毛毛。沒能找到。可能寄養人家已經走丟了。母貓花花交到我手裏的孩子,我沒有給牠照顧好。於心難安,心疼難安。

又是數載,又是冬天。這個冬德村不好過,我也念想著,花花是不是還在,可有安身立命之所……那個母貓和牠的兒女們,我奢望牠們安全,有愛,在人間。

(本文圖片為資料圖片)

蒙莊簡介:女,目前居德國。熱愛古希臘文明,熱愛德國古典哲學,熱愛自然,尊重一切他者生命。崇尚中華儒道釋文化與西歐古典主義浪漫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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