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鄉愁

木子

人的味蕾很奇怪,總會時不時記住一些思念、一些情感、一些已經忘記的事情,它總是在莫名其妙的時間跳出來勾起鄉愁和思念。有時是一幅畫、一張照片、一首歌,或者是一場風雨、一陣氣味、一個季節……

李默老師在電台《講東講西》做節目,那一期正好說到上海菜。事先她讓我講講喜歡吃的上海菜。我提起酒糟類,因為比較方便,適合懶人做。是夏日炎炎的一道風味小菜。 酒糟在上海南貨店或者一些超市裏都有賣。只要把食物煮熟,浸在酒糟内放在冰箱半天就可以吃了。考究一點,也可以加一些碎冰糖和枸杞。我喜歡吃酒糟鴨舌和酒糟毛豆。 這種菜沒有技巧可言,屬於家常小菜。

上海老市區,舊租界那裏有很多梧桐樹,每到夏天綠樹遮蔭、蟬聲四起。這時候,大人喜歡喝一些冰凍的本地啤酒。裝啤酒的玻璃杯外形一定是一塊一塊像冰一樣的厚厚玻璃杯,然後再吃一些酒糟類的食品。小孩子可能是每人半個西瓜,用勺子挖著吃,吃得鼻子上、臉上、手上都是西瓜汁,大家都覺得過癮,暑氣全消。

我在京都閒逛的日子,看到很多竹簾。我想起,小時候我們家也是用竹簾子來檔太陽的,就是潘金蓮推開竹簾,竹子掉在西門慶頭上的那種。京都還有,上海已經不見了。躲在這樣的竹簾子裏,吃著主人家早已經準備好的酒糟食品,賓主就可以盡情消磨一個炎熱的下午。

默姐最後還是沒有採用我這個懶人的建議,她在電台裏教聽眾做了一道非常複雜的「龍井煙熏鴨」。後來,在我們一眾師姐妹的多次請求下,默姐在墨香大展廚藝,為我們幾個烹飪了這道複雜的江浙名菜,表現了此道名菜的精華:熏龍井增風味,入紅唇齒留香。

清明前後,雨水江南。嫩芽抽金,竹筍鮮美。此時滬上名菜「腌篤鮮」勾魂,用竹筍、鮮肉加金華火腿,武火文燉,見湯色漸白即成,是上海人家春日時節的家常小菜。

陰雨連綿的春日,竹筍烤肉,也是一道足以讓人銷魂的小菜。主菜是竹筍和鮮肉,配菜可以是油豆腐、豆腐乾或栗子。本幫菜講究赤醬濃汁,素菜葷燒,用冰糖、醬油加黃油,收水炆熬而成。各家各法,各有巧妙。老人們總會說:「長發頭上的小孩要多吃點肉和筍。」這一味家傳,應離鄉的緣故,感覺是離我越來越遠了。

明前雨後,龍井騰舞。哪家收到今年新綠,就會約上三五茶友,品嘗一番。一為敘舊,二為賞綠。主人先將茶芽溫潤,然後,用「鳳凰三點頭」的沖茶方法,讓龍井在水中上下翻飛、翩翩起舞聞細嫩的茸毫在空氣中散漫著溫情的香味美麗而又虛幻的傳遞著縹緲的風韻,鄉愁在碧綠的湯色裏慢慢地沉澱。

秋天的上海是金色的。桂花開了滿街的香,梧桐落了一地的金。聞香賞葉的秋天,金黃毛毛的大閘蟹上市了。威風凜凜張牙舞爪般地站立在青花碟上,配以陳年老醋、薑絲紅糖。若是主人風雅,也必會在杯中、碟上擺上一朵黃色雌菊。酒是一定要的,紹興黃酒,用小壺溫熱。一蟹一盅,堪稱絕配。

我在各處,喝過不同的酒配大閘蟹,總覺得不夠地道。想來「原湯化原食」也有道理。黃酒酒性溫潤,秋冬季節飲用更有舒筋活血、驅寒暖胃的功效。這種上海人家的日常小菜,當我在遠方行走時。常冠以味覺為記憶,而我的鄉愁,此刻留給了上海的金秋。

冬日踏雪賞梅,梅樹下有一老翁售賣著畫著梅花的碟子和碗。景德鎮的瓷器,雪白剔透,一枝虯枝斜斜伸出,雪白磁碟上的幾點紅。因為有了這套碗,請客吃飯的閒情就有了。

以張學友唱《李香蘭》和westlife唱《beautiful word》的時間完成了餛飩剁餡的工作。這樣的體力勞動一定要有音樂,可以跟著唱幾句或隨著音樂揮刀。齊菜、豆腐乾在刀下粉身碎骨壯烈凄美。委屈求全的和豬肉調和在一起,加一點鹽調味後就完成了粗加工。精工細做的元寶餛飩,需要坐在桌子旁,一邊閒話家常,一邊張顯手藝,一會兒的功夫,蔥花、蝦米和餛飩已盛放在梅花碗中。

小雨微寒。冷盤簡簡單單,桂花醬鴨、五香熏魚、水晶蝦仁、四喜烤麩,大多從各大老牌南貨店買回,打開包裝,重新擺盤在畫有幾點紅色的梅花盤子中,就是一頓美味家常。冬日,用一天的時間聽音樂,和喜歡的人吃餐簡單的飯。窗外微雨,小屋溫暖,那真是甜蜜和美好的日子。

春風又綠

春暖有小蟲了,用印度老山檀替代蚊香。我在香港,想起老家,小區内滿目的老檀木,有園丁修枝,我們撿回,擺上茶壺喝茶,上了年份的普洱齒頰留香。春風又綠,屬於味覺的記憶都留在了上海。

(本文圖片為資料圖片)

木子簡介:作家、詩人、文學評論人、職業出版人、教科書總編輯。其各類文學作品和學術論文散見於兩岸四地教科書、文學雜集以及學術論文庫,以職業出版人身份出版教材和教學電視超過一百多部,有影視以及專欄合約在身。著有散文集《遠去的風景眼前的你》、小說集《開到荼蘼》、《秋以為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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