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偉華
全篇三千字小說的主題是「詰問人生存的意義」,可能最終是沒有答案,重點不在於是甚麼答案或有沒有答案,而在於你在短短的一生人裏,有沒有認真的問過。
第一段說在未來,人類再沒有戰爭和糧食短缺的威脅,加上科技發達和普遍,人應該可以無憂無慮地生活了。然而第二段說人以「牛頭馬面或是豬身魚尾」作為寵物,一方面指出通過基因改造、器官移植,所以人不容易死亡,人瑞普遍,壽命可以長達三百歲,說出人的基本生活要求,都解決了,所以「人生存的意義」不應是只求溫飽、身體健康,永享長壽等肉體上的滿足;另方面,這段說出人活著又如何,以肆意竄改生物的原貌為樂,所以人的生活是普遍苦悶無聊。
第四段的陳女士,比植物人還要植物,除了腦部,身體功能全都停頓,躺在病牀上只靠機器運作。第五段主角「搜忘者」其實是對著一團空氣說話,就是說出陳女士的生命其實何其荒謬、毫無意義,活得完全沒有人的尊嚴。
第六段陳女士的兩段說話,各有目的。第一段說話令故事圓滿合理,點出「搜忘者」是一個肉身機械合成的人,一方面補充說出人瑞出現的另一個原因,二是說出為何會選中他去找尋那張紙,因為他才這樣不怕「陰森可怖,人人怕到的M44疏散星團。」
另一段說話是相當重要,是陳女士給「搜忘者」的最後貼士,如何去找到那張紙,所以陳女士留到最後才說。這句說話是相當省略,句子之間漏了很多說話,滿是弦外之音,說話是「人生活在今天(這樣高科技的時代),(無疑)是可以不死,(但其實這樣,令所謂可以生存下去的人,毫無尊嚴的生存下去,何其痛苦,想死而不能死啊),是(令人)相當絕望的一件事」,說話的背後意思是:「活著又如何,學我這樣,人生存意義在那裏,我其實好想死,只是還欠缺一個自我否定的理由。」
活在矛盾之中的陳女士,她一方面覺得自己生存沒有意義,但又沒有勇氣自我了斷,因為還有得選擇,可以如「搜忘者」成為一個機械人。最終想出這個「妙計」:一件遺願,就是找一件根本不存在的東西,一日找不到,她就不去死,還有,她設計那東西是放在一個沒人願意去的地方,也就是沒有人願意去找,以使她不會作出去死的決定。沒錯,這個最初設計天衣無縫,她是相當自欺欺人。
可是,她在牀上實在很久了,延續生命與否的決定已經逼在眉睫,第五段說「腦幹體內的細胞會在幾個星期內失去組織能力」,就是說,她要決定是否如「搜忘者」一樣,以機械人形式繼續活下去,還是死去。第十段,作者深恐讀者還是不能掌握是篇小說主題,說出了一句相當白的結論:「陳女士是不會採用延續生命的工程。」即是不會選擇如「搜忘者」的機械人生活方式,這一種機械人的生存狀態,她寧可不要。
至於「搜忘者」在機場內隨意撕下一本雜誌內的紙,就可以了斷一個生命,是寓意生命的本質,可以輕如一張紙,那麼無聊、無意義,當然為了創作這個故事,特意採用陳女士的極端情況,以突出主題的必然性,好令這個「人生存意義」的主題「殺到埋身」。問誰人可以逃避這個問題?應該是任何一個普通人,擁有正常生命的人都會問的問題,只是遲早而已。
(本文圖片為資料圖片)
薛偉華簡介:生於香港,祖籍浙江永嘉,香港大學工商管理碩士、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語言及文學碩士(院長榮譽錄畢業),曾獲中文文學學獎、香港中文大學「文學中大」徵文比賽公開組優異獎、突破出版社徵文比賽,《71種心情=71個故事》獲二ΟΟ一年中學生十大好書龍虎榜第六位,著有《廣告門內看──中國篇》、《神來之筆》、《鎖在天堂》、《情深義還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