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秀梅
與埃里卡認識是在上世紀九十年代末,那時我們同在維也納業餘體育學校進修學習桑巴舞。她身材高大,有一米八十公分,但是苗條。在桑巴舞學習的六個小時中,教練安排我們兩人做舞伴,我們相互配合,相互鼓勵,很快便熟悉起來。訓練課上,來自巴西的教練操著很不熟練的德語授課,難懂的口音讓我經常不知所措,甚至當眾露醜,內心很是緊張不安。埃里卡善解人意,很快看出我的不安,經常悄悄地暗示給我,幫我盡快地完成教練安排的基本舞步和二人簡單地配合動作,使我從窘迫中解脫出來。不知不覺間六個小時的訓練課就結束了,我們二人的默契度與完成度反而得到教練和學員們的讚揚,並給予了書面的獎勵。此後,我便與埃里卡成了好朋友。
她原是維也納市政府官員,專門負責解決難民問題,外國人的救濟事務問題。為了勝任自己的工作,她努力學習掌握了斯拉夫語、土耳其語、法語、西班牙語、英語等五種外語。她的好學精神讓我由衷讚嘆!
退休後,她由於酷愛舞蹈,曾多次去非洲北部學習北非舞蹈。她說:非洲舞蹈充滿了自由、豪放,和野味十足的力量,能充分展現自我內心的樸實、熱情和歡快的感情。當時她已經是六十八歲的老婦人了,然而年齡卻從未成為阻止她前進的絆腳石。學成歸來,她又在維也納業餘體校開辦了非洲舞課程。有一次,她邀請我去她任教的學校,參觀她的非洲舞課程。我看到小小的室內健身房容納了四十多名學員,學員們大多是來自白領階層的女士,每次訓練兩個小時直到晚上十點結束。如此晚的訓練課,參加學員人數之多,讓同為健身教練,又年輕十幾歲的我很是震驚!
我悄悄站在操練隊伍的後面,可她還是特意向她的學員們介紹了我,說我是來自中國的健身操教練,在三個學校教學,傳授中國傳統健身術,把東方的養生保健操傳送到歐洲,希望大家有時間前去學習、觀摩。
非洲舞蹈音樂歡快,節奏感強,笨拙有力,有一種獨特的樸實力量之美。埃里卡組織教學的能力很強,訓練課上她能把非洲舞蹈的動作之美,原汁原味地表現給學員們,中間穿插介紹這些舞蹈來源於生活和勞動的道理,新穎、幽默、緊湊。看著埃里卡全情投入於舞中,曼妙的舞姿讓你很難看出她已經是六十八歲的老人了。
在沒有課的空閒時間裏,她經常不辭辛苦地趕來參加我的訓練課。她在訓練中一絲不苟,謙虛、認真,與年輕人保持相同的運動量。我知道,她的膝關節受過傷,但是她總是強忍著完成全部訓練內容。武術操的動作複雜,衝拳、弓步推掌、馬步深蹲等等,為了達到效果,埃里卡不厭其煩地反覆操練。她非常喜歡中國的武術和民間舞蹈,課餘時間總是請我單獨給她開小灶,具體細緻地做示範講解。我被她強烈的好學精神深深打動,六十八歲的老人了,還有如此旺盛的生命力和孜孜不倦的求知精神,著實難得,著實讓人敬佩!
後來有一天,訓練課後,她突然問我:「三月十九日那天你有時間嗎?我邀請你參加我七十歲的生日慶典,你能來嗎?」我說:「好啊!我正好那天沒課,謝謝邀請!」生日當天,我準備了一束鮮花和象徵長壽的銅製材料「仙鶴」,還有我的畫家先生特意寫好裝裱好的書法「長壽」隸書作為禮物。我來到她座落於八區的公寓,與美國駐奧地利使館僅一牆之隔。房子裏外兩間,不大,但是布置得井井有條。最醒目的是客廳中央擺放著一隻非洲手鼓,旁邊散落著各種非洲的工藝品,還有十幾年來她和學員們的合影、教學筆記目錄。她是一位有心之人,很會生活,很有個性。為她祝賀生日的只有我一個人,我很奇怪,又不想多問。她反而主動向我介紹了她的不幸遭遇:丈夫在十幾年前去世,兒子四十多歲與一位有三個孩子的有夫之婦同居,她很不滿意兒子的選擇,從此母子矛盾越來越大,直到互相不往來。也許正是因為這多年來的孤獨,所以當我來參加她的七十歲生日慶典時,她內心充滿了感激和喜悅。從此,每年埃里卡的生日我都是常客。那年,我還在朋友開的中國飯店,為她慶祝七十三歲生日,而每次生日,她總是帶上我送給她的銅製「仙鶴」,這似乎已成為她的吉祥物了。
我常想,究竟是什麼讓我和埃里卡成為忘年的莫逆之交?除了我們對運動的共同熱愛,我想更是我們都擁有對新事物強烈的求知欲吧!
二Ο二二年一月二十二日於維也納
焦秀梅簡介:歐洲華文筆會會員,畢業於北京體育大學 、中央社會主義學院。一九八八年定居維也納,曾連續多年擔任維也納成人職業學校健身教練、維也納養老院教練。在《中國體育報》、《中國青年報》和《民盟》發表多篇藝術隨筆。著有散文集《情繫維也納》。《又見月圓》曾獲青年作家網舉辦的「我的父親和母親」成年組優秀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