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雅清
婚宴上，坐在對面的一位女子，引起了我的關注。待到主人過來介紹時，才知道她就是香港著名女詩人、畫家夢如。熱鬧的宴席中未能暢談，她説十月將在泉州舉辦畫展，於是我期待著十月，能有一次深度交流的機會。
十月如期而來，七號那天，我來到泉州中山路175藝術空間。一樓大廳兩側，掛滿她手寫的詩稿，以及海內外評論家介紹她作品的文章。這種展示方式，一下子把我拉回八、九十年代，彷彿看到少女時期的夢如，玉立於荷塘邊吟唱：「整個夏季都在溫習你呀/溫習你臨波的娉婷/月下含露的沉思/溫習你融化葦草的呼吸」。雖然那時我與夢如未曾相識，她年長於我，不過我們也算是同時代人，故此一下就產生了共鳴。早期夢如的作品起點很高，那個物質貧瘠的年代裏，有一份詩意般精神的富足，是很多人望塵莫及的。
二樓展廳是她的畫作，一隻腳型雕塑和一隻芭蕾舞鞋裝置，讓我的心為之一顫，原來詩人年幼時還懷着一個舞者之夢。兒時的夢如經常在閩南特有的紅磚地板上，赤腳踮起足尖，跳土法芭蕾舞，自編自導的舞姿輕靈曼妙。也許是天賦吧，她自幼便有這份舞蹈的靈性。
母愛令她時時懷念，「如果時光可以回流 」，「你的愛 舒張如傘/為我騰出/靜靜的下午//如果時光可以回流，枕着淡淡乳香/讓我小寐片刻/行麼」。這是她寫給生母的詩，彌漫着愛而不得的辛酸和無奈。也許是這份缺憾，使她的詩心早慧如蓮。夢如的詩一旦激發便不可收拾，從發表處女作至今已經三十多年，詩文早已蜚聲海內外，雖然其間停筆十八載，復出後她仍然筆耕不輟。夢如著有詩集《季節的錯誤》《穿越》；散文集《她穿行於清醒的迷茫》；詩畫合集《心象．意境》；《夢如印象詩畫作品選》。
夢如喜歡畫荷，細品《夢如印象詩畫作品選》，眾荷攜詩意從畫面款款而來，或清醒，或迷離，這些詩作無不詮釋着她對生活、生命的體悟和解讀。由此可見她對文學、詩歌有着虔誠感恩之心。她的詩自帶一種舞者的節奏、舒展的韻律，具有畫面感和故事性，輕盈柔美中蘊藏着神聖的高貴，正如她所説的：「偉大的作品並不在於修飾靈魂，乃在於袒露靈魂。」。當詩歌和舞蹈的載體，不復承托日漸豐滿的靈魂，她於是拿起了畫筆，一筆一畫勾勒眾多意象，展現靈魂深處熠熠閃光的靈性。
幾張荷花畫作，乍看有印象派莫奈的色彩風格，細味之下，卻品出夢如獨有的迷離感。她畫的馬，簡約筆觸勾勒出馬的靈光和神韻，馬的眼睛神秘而又深邃，令人過目難忘。她的水墨畫，既有柔美的律動節奏，又有意境上的思考和呈現。
無論是詩歌、畫作、另類語言表達的裝置、雕塑，抑或她的即興朗誦、起舞，她都在用屬於自己的藝術語言，詮釋着生命的那份本真，嫣然嫵媚卻無一絲矯情造作。她的詩自帶柔美又疊加一種神聖，既有空間秩序，又有韻律節奏的美感；她的畫彌補了詩歌無法表述的色彩和深度，無論山川流水抑或花草靜物，無不延展着詩的意境，同時又融入她天性的舞蹈節奏，詩、畫、舞在某種高度上融合為一，多角度呈現了藝術深層的內涵。能創作如此渾然天成的詩畫，又是高產量作品的人少之又少，但夢如做到了，她想在生命的時間軸上，描繪各種華美的符號，誠如她的藝術觀：「不知其何以始，不知其何以終」。夢如多稜鏡一般展示着，靈魂深處的各種生態，又用飽滿的熱誠，持續拓展了生命的寬度和維度。
「一首詩便是一個核反應堆，將語言壓縮到無法承受的地步，擴展其張力極限，架構四度空間以無形」，夢如這句話令我回味無窮！詩的空間是無形的，但這無形架構勾勒出來的，卻是栩栩如生的畫面！畫面構築的是詩的節奏、律動和生命張力，這正是夢如極欲表達的詩畫眾像。
《夢如印象》詩畫集呈現的，不僅是她豐盈的藝術修為，更是她執着的韌性，所綻放的生命華彩。
二〇二五年二月二十八日
（本文圖片為作者提供）
洪雅清簡介：一九六五年出生，現退休旅居上海。一九八七年發表處女作，作品曾在《世界日報》《廈門日報》《福建文學》《詩刊》《泉州晚報》等報刊發表。二〇〇二年出版詩集《無聲的演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