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道忠
清明,惠風和暢、氣清景明,是一個萬物生機勃勃、清新明朗的節氣。與其緊挨著的「桃花欲發杏花謝,細雨斜風三月三」的上巳節,均為暮春時節的最美時光。詩云:「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正是此時此刻之寫照。
如果正值春宵細雨,更可領略「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的惹人情懷之况味。
如絲的春雨,如玉的賣花聲,春音、天籟、清婉、香韻…全都有了。
清明二字,對應景物則為「清新明媚」,而對應人生則為「心清則明」,難怪蘇東坡就曾感嘆地發出「人生看得幾清明」的慨喟,表達了他透徹人生紛繁之化境。
在廿四節氣中,清明是唯一的一個既是節氣又是節日的日子,故此,它既有自然之氣,又有人文之節的雙重意藴。
所以,清明節不僅是尊祖敬宗,慎終追遠的日子,也是遠足郊遊,賞春踏青的好時節。
自古以來,清明期間,民間 除了踏青遊春,還有蹴鞠、蕩秋千、放風箏等諸多儒風雅俗,甚至還有曲水流觴之盛事。
正因如此,古往今來,無數騷人墨客吟詠清明的詩文,洋洋灑灑,少說也有百十來篇,在此略錄其中一二佳句。
有關踏青:
「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
有關蕩秋千:
「桃李依依香暗度,誰在秋千,笑裏輕輕語」。
有關放風箏:
「清風如可托,終共白雲飛」。
有關曲水流觴:
《蘭亭集序》摘文~「崇山峻嶺,茂林修竹,清流激湍,流觴曲水,一觴一詠,𓈱敍幽情」。
然而最出名的,一定是杜牧的那首《清明》了:
「清明時節雨紛紛, 路上行人欲斷魂。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邨。」
這首七絕寫得清淡淺顯,把清明時節那種細雨紛飛,遠處杏花邨廓酒旗依稀的場景迷濛帶出,又把游人和牧童置於畫中,有情有景、婉麗凄迷,詩中有畫、畫裏可掬。
這首詩,之所以像一幅畫,除了它以簡潔的文字藴含了豐富的意味、韻味和情味外,整首詩的形式美、格律美,營造出來的立體感和動感,加上一種杏花風雨的氣息,尤如春花斑駁,躍然於詩。
這麼完美的一首七絕,妙就妙在稍作挪動,把它變作詞的格式,其節奏便立時顯得跌宕起伏,不同凡響:
「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邨。」
就像萬花筒的一轉,情還是那個情,景還是那個景,花式和維度變了。
由原來對稱和工整的格式一變而為不對稱的長短句。少了一些刻板,卻多了一些生動。這便是藝術上的一種對比手法。這個手法把不對等的一些元素相互影射碰撞,以產生一種新的火花,形成一種更生動的音響和造型。
從七絕的《清明》變為長短句的《清明》,我們見到了藝術上的變格。這種變格所產生的藝術美,在生活中屢見不鮮。
譬如,男仕的髮型,為什麼左右大小不一的髮型要比中分兩路的裝扮,在感覺上會更有型?
又譬如,女仕的酒渦,為什麼單靨要比對稱的雙靨更顯得嬌俏一些?
再譬如,嫣然一笑的山口百惠,她那顆虎牙何以給人的感覺,好像更多了一分嫵媚的味道?
還譬如,有時因為臉上的一顆墨痣,卻因此而比光潔的面龎更顯精致和魅力,甚至還生出一絲驚艷!而那顆墨痣也馬上升格,名曰「美人痣」。
以上種種之美,均出於不同凡響之中,此「響」乃襯托主體之驚艷者!
這種現象就叫做藝術的變化美,或者叫做缺陷美。
由此可見,在藝術上,變形和不規則的元素能產生美。畢加索和趙無極的一些抽像畫如是,印象派的克里姆特如是,他那金光華麗的《吻》,視覺效果享譽全球。
澳洲的極簡主義大師德米特更加如是,她只用了四條線條的畫作《夢》,撇開她拍了一億五千六百萬美元的天價,僅從藝術的角度審視,四條線勾勒出夢幻般的人臉肖像,作者已把藝術的境界推向了哲學的維度。
從清明說到美學,再從美學回到我們的現實世界:
讓我們保留一份美好的心境,以童心善意去感受一下天地人融和一體的溫馨。在這梨花風起正清明,最美人間三月天的日子裏,於敬宗追遠的同時,在郊外賞春踏青,盡享這春暖花開、淡煙疏柳的和煦春光吧!
(本文圖片為資料圖片)
朱道忠簡介:博士,作家,音樂家,文藝理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