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澤添 訪問及整理
杜若鴻博士是知名的文化學者、詩人、詩詞專家,現執教於香港大學中文學院,二〇一八新加坡國立大學訪問學人。杜博士是位極富傳奇色彩的人物,本科唸港大法律,後來轉攻文學,獲博士學位。因他也任教商學院的實用中文,故我有幸和他結下師生之緣,榮幸邀請到他作為我「成功人士」專書的訪問對象之一。本世紀初,杜博士在港大啟動了中華文化工程,首倡文化轉移理念,創建漸進式和系統化的文化普及模式,影響一代學子。杜博士亦曾應邀開設嘉里集團國學課程,為「糖王」郭鶴年的國學導師,創中華文化企業培訓之先聲。其研創橫跨文、史、哲、藝各個領域,融滙貫通,創作有《若鴻的詩》、《港大詩影》、《狂情實錄》、《詩行者》(雙語集)、《西湖三部曲》(詩歌、小說、攝影),樹立翩婉詩風及詩式文創範式,享譽詩壇。於學術建樹尤豐,《柳永及其詞之論衡》、《北宋詩歌與政治關係研究》和《中華文化論衡》,蜚聲海內外。
梁澤添(以下簡稱「梁」):杜博士著作等身,跨越了學術和創作的鴻溝,被譽為「詩行者」(Poetic Gymnosophist),你可以解釋下這個雅號的意思嗎?
杜若鴻(以下簡稱「杜」):我是詩的信徒,詩乃我此生的信仰。許以詩修道,然而又因痴成狂,譜出一段詩緣,望能以「行者」七十二變的彩筆,拾掇人生。我想,讀者更多是從詩的內容和寫詩的風格來看吧,若鴻之騰飛,天馬行空,無拘無束,從具象、印象、抽象,抑或幻像、想像世界,來展現華文無極詩維空間之可能。用曹子建的話就是:「翩若驚鴻,婉若遊龍。」這確也是我一直追求的詩風。
梁:杜博士大量作品的出發點圍繞著一個「情」字,從讀者的角度出發,也許未能完全理解其中所表述的情究是愛情、友情、還是親情?請問您對情與愛有何見解?
杜:感情是一門老生常談的學問,人一生總會經歷過愛情、親情、友情的不同考驗。對於我而言,追求愛情完美是我年輕時熾烈的夢想,雖然現實上大多不一定會開花結果,但回想起來,這是一個極富浪漫的成長過程,今天回看創作的心路歷程,愛情是我創作上一個至關重要的激發點。
至於親情,雖然沒有愛情的激烈,但往往無處不在,流露在日常生活中,是自然的,也是最重要的,所謂的真情流露,不用熱熱火火,也能夠讓人產生暖在心頭的感覺。
而友情涵蓋的範圍更加廣闊,在我的《港大詩影》中,有很多表露友情的詩作。同學之間、同事之間、鄰里之間,流露著不太激烈的「溫情」,是純真的心聲表露,就像樹蔭,可為我們遮風擋雨,令我們的生活變得更加多彩。
梁:筆者意會到杜博士的詩詞中包含著許多愛情元素,但其實當中亦隱藏了友情、家情、國情、文化多方情懷。其中有一篇筆者特別喜歡,《等你,在Délifrance》, 看了不下十次,感覺說的像是愛情,請問是否內有乾坤呢?
杜:當年我在香港大學,與一位同事在一個下午相約小聚,就在大學的Délifrance咖啡店。我是早到的那一位,所以才有:等你,在Délifrance。很多讀者以為這一段十多年的友情抒寫,美麗如愛情一般,很有意思!畢竟詩的價值,就在於各人看到有不同的感受,這樣的可讀性更高,藝術美感也更加迷人。
當然,中英夾雜的作品也是比較新穎的,我曾經有想過,把Délifrance 翻譯為咖啡室,但讀起來有點怪怪的感覺,反而中英夾雜自然多了。在你們入讀大學的時候,Délifrance 還在,也是其中一個同學們相聚的熱門地點,但二〇一九年後,Délifrance從此成為回憶。等你,在Délifrance ,也只能在回憶中「赴約」了。
梁:認識杜博士的人,一定會對「西湖三部曲」有各自的幻想。原因是在您的創作中,不難發現您對西湖情有獨鍾,杜博士在西湖是否經歷了什麼可歌可泣的故事呢?
杜:「西湖三部曲」其實有三部作品,第一部是《西湖之夢》,是一本攝影集,並精選了歷代詩詞配圖;第二部是《夢斷西湖》,是一本小說,也是我唯一的一部小說,當中的故事,是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在小說的創作,二、三分真,七、八分創,不必較真,不然就會成為「人物傳記」了!當然,筆下的愛情故事,多少也可以側面了解我年輕時的愛情觀,當中抒寫了年輕人追求愛情的無怨無悔;第三部是《詩緣西子湖》,是一本詩集,收集了我跨越二十年的西湖新詩作品,也是杭州當地政府向世界旅遊者推介的必讀著作。文學上,三部曲是我「浪漫中文」的實踐。用他來和「實用中文」作一對比,確是不吃人間煙火。
一步一腳印。從西湖三部曲中發掘經歷,思想和感情,彷彿能看到過去二十年來我的文學觀和創作觀,而內涵上,既有「少年聽雨歌樓上」的燃燒歲月,也有「壯年聽雨客舟中」的淡淡幽愁。
梁:成功靠的是九十九分努力,以及一分的天賦,真的嗎?筆者知道,杜博士從十五歲開始,就不斷有作品問世,著作等身,但是怎樣才能保持熱誠,不斷創作,靈感無限呢?
杜:我想我的寫作熱誠是由母校皇仁書院作為起點的。第一篇公開的詩作是《我心中的皇仁》,當年得到了創作獎對我頗有激勵之功。
直至大學時,我開始了大量的新詩創作。而文學創作的爆發點,正是在法律系畢業後。當時我面對「轉系」的矛盾,想轉攻文學,發現身邊無人支持,都說文學人生活不如律師好;而我則一直認為,法律沒有文學的浪漫和創意空間。在二〇〇〇年左右,我觀看了以詩人徐志摩為主題的電視劇《人間四月天》,是促使文學創作靈感爆發的轉捩點,當時真是日寫難停,並在二〇〇四年結集出版了第一部詩作——狂情實錄。其時,我身邊總會帶有一本筆記本子,靈感火花一來,當即一點一滴寫下那一刻的真。
喜愛文學的人大都有美的追求,大多年輕人對文學創作的印象是浪漫的。但浪漫只是一個階段,就像愛情,琴棋書畫詩酒花,當然甜蜜。但有家庭之後,照顧上、照顧下,就變為柴米油鹽醬醋茶了,進入另外一個階段了。
文學除了浪漫之外,亦有理性思維分析的一面,在我的研究生階段,理性和感性之間的交接處於巨大的矛盾狀態,但隨著年歲增長,分裂慢慢開始沉澱了,火花燃點之時,理性也時時舞著雙翅。畢竟創作本質是感性為主導,理性時為內核。兩者的交纏分合是我大量作品滔滔不絕的源泉。
梁:筆者知道杜博士曾應嘉里集團之邀開設國學課程,是董事長郭鶴年先生的國學導師,請問先生在切磋時有何難忘的片段嗎?
杜:郭鶴年先生為世界傑出華商,對中華文化一直熱愛在心底,他決定在晚年深入學習。其中有個小片段令我很難忘,有天郭先生邀請我舉辦國學課程,提高企業文化。我說:「郭生,呢啲唔賺錢架啵。」郭先生笑答:「我知道啊,如果為咗賺錢就唔會搵你啦。」
我主要與郭先生和集團講習歷史文化,包括四書五經、詩詞歌賦、孫子兵法等等,郭先生好學、嚴謹、求真,追求「知其然更知其所以然」—— 了解背後的故事、真正的原因。
有一次上課的時候,我們說到唐代歷史,提及長安的經濟,我展示了當時的情景圖,郭先生很感興趣,馬上着人尋找相關畫作,希望把當時的商貿往來展示給大眾認識,所以在他的香格里拉酒店,有一幅大型畫作,那就是唐代長安的繁華情景圖。
有幾個特點我十分敬佩郭先生。第一,郭先生坐言起行,學以致用。第二,郭先生興趣廣泛,文化品位高,目標不只是為錢財,更希望建立企業文化,提高軟實力。第三,郭先生具有全球視野,思想有前瞻性。
梁:生活在當今多變世代,杜博士對為人處事有何看法?對年輕人有甚麼寄語?
杜:首先是「坐言起行」;其次是,努力理解「大道至簡」。
坐言起行:在現今世代,我們擁有太多資源,太多選擇,太多想法,年輕人容易心煩意亂。只要我們認定了理想,就要有所行動,一步一步嘗試達成目標,不要錯失良機。二十一世紀AI時代,每時每刻的變化太大,要知行合一,才不會在時間的洪流裏迷路。
說到寄言,四個字:「大道至簡」。人最大的煩惱就是自己生問題給自己,把簡單的事情複雜化,把自己累壞。要嘗試把生活變得簡單,「大道」——「至簡」。意思是,大道理(真理、方法和規律)是極其簡單的,一兩句話就能說明白。「道」在中國文化中是一個重要的概念,表示「終極真理」。
這哲語源自老子的《道德經》:萬物之始,大道至簡,衍化至繁。意思是說:「萬物最初的時候,一切都是最簡單的,經過演化後變得複雜。」「道小不通,通道必簡。」真正的大道在於「小」,若是掌握了真理,一句話就能夠抓住事情的本質,不需要千言萬語才能道破。 宋代的朱熹也說:「為學之道至簡至易,但患不知其方。」方指方法,對人生很富有啟發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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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澤添簡介:香港自由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