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要凌雁
縱觀神州大地的山川河岳，看看浩浩乎奔流千里的黃河與長江，那左旋右擺，飛越山嶺平原，甚至繞行內蒙古大漠，向大地橫向伸出鐵臂，這形態不正是朝向汪洋大海勇邁前行的「龍」的身形嗎？不正是恩澤蒼生的活水源流嗎？
試問有誰見過龍呢？有！可惜偏偏是位虛有其表的庸才。葉公對龍情有獨鍾，他把家中一切陳設物品、佈置裝潢都以龍作為設計式樣。他對龍的狂熱喜愛程度遠近皆知，連天上的真龍也有所聞，終於在那一天，真龍從九霄雲外降臨到葉公的家宅，要去探訪這位人間的忠實知己。當真龍容顏乍現的那一刻，可憐的葉公竟被真龍的神武威儀和勇猛的形態驚嚇得魂魄飛上半天。
龍是這樣可怕嗎？古時的聖賢學者怎樣看待龍呢？周易（易經）的乾卦爻辭，當中有很多以龍比喻做人處事的道理。如：「潛龍勿用」，意思是時機未到，應該韜光養晦的時候便要化作水底潛龍。「見龍在田」，意思是適當時候，可以發揮良善德性，造福社群。「飛龍在天」，意思是有良好的領袖才華，可以帶領群體發揮共鳴效應，勵行發展。「亢龍有悔」，意思是當未成氣候不應該不自量力地胡亂作為，否則會招來惡果。可見在古人心目中，龍的本性應具備堅定忍耐、正直勤奮、領導才幹及審時克制的優良品德。
長時間以來，民間大眾對龍有著多元化的觀感，印象中的龍既有良善亦有邪惡。在坊間流傳的文學及戲曲故事中，對龍的描述非常精彩生動，人性化地將龍的角色投放到平民百姓的日常生活中，與人類彼此互動，從而產生出真摰動人的感情故事。例如唐朝期間，李朝威所著的「柳毅傳書」成為四大民間傳說之一。故事中一位考試落第的文弱書生柳毅，返回家鄉湖南路過涇水河岸時，遇上遠嫁涇水龍王二太子的洞庭湖龍王女兒，正在悲泣放羊（她解釋這些羊實際是雷雨化身），龍女告訴柳毅有關她的身世及遭受丈夫龍王二太子及涇水龍王一家虐待的事情，柳毅激發人類的公義與憐憫之心，毅然答應替龍女送家書到洞庭湖底的龍宮。洞庭湖龍王重視父女親情，但又深深地顧慮人情世故，面對戰鬥和殺戮，傷及蒼生的事心懷不忍。其弟錢塘龍則見義勇為，脾氣剛烈直率，劍及履及地殺入涇水，救出龍女並殺死涇水龍王二太子。然而當錢塘龍希望撮合柳毅與龍女，並向柳毅提出婚事的時候，雖然被當面拒絕有損自尊而龍顏大怒，但最後卻能接受柳毅「不能背負協助殺害龍女丈夫並奪其妻子之嫌」的拒婚理由，錢塘龍因為敬重柳毅的品德於是彼此成為知心友；這條龍的性格，與廉頗與藺相如的刎頸之交甚為相似。龍女表達出人類的思想感情，既存在報恩之心亦忠實於內心的感情世界，最後她前往人間化身成為普通人家的女子與柳毅結合。雖然這是一則有趣的民間故事，但當中龍的世界與人類世界實在融為一體，有理智、有衝動、有愛有恨，有善良亦有惡毒。
日本文化受到中華文化的悠久影響，加上佛學元素，龍的形象在當地社會文化生活中並不陌生。龍與湖的故事亦同樣傳頌於坊間。箱根地方的九頭龍神社內，九個龍頭靈氣活現地從口中湧出水源。傳聞在當地的蘆之湖曾經有九條殘害百姓的惡龍，後來經高僧感化而改邪歸正，化身成為守護民眾的神龍，接受民眾的供奉，祝福民眾。川流不息的「龍神水」除了可滋潤大地，洗滌人心外，更傳聞有淨化治癒的功效。當然，這些事見仁見智，但東方人對「龍」有著深厚的情感是可想而知的。
西方人士對東方的「龍」有多少認識呢？劉禹錫的〈陋室銘〉一文，當中「有龍則靈」成為流傳千年的名句。一位人士把這四字翻譯成英語：A mermaid's home would give it fame。除莞爾一笑以外，在我心底有戚戚然的感覺，不禁喟然長嘆，亦不勝唏噓；何忍傳頌不朽的文學名句，「龍的靈氣」竟遭逢如斯撮弄，慘被譯作「水妖（或人魚）的名聲」。
翻譯是一門學問，通過兩種（或多種）語文的互相轉換過程，讓不同種族或語言人士，可以透過翻譯功能認識和了解某些事物，或吸收某種知識和學問。尤其文學翻譯更像一門藝術，翻譯者若能透徹地了解原文的內容要旨，純熟地運用外語書寫能力，藉精確的用字、流暢的文筆將原著文本，包括文句意義、思維意境、修辭結構等，以生花妙筆忠忠實實地翻譯出原文內容，成就與原語文相符的另一種外語譯本。這樣既可促進不同文化交流，同時讓不同種族或語言的廣大讀者共同欣賞有價值的文學著作。這樣，真真確確地彰顯「龍的靈氣」，才能翻譯出原作者的文學精粹。
我想，既然不是受到人為的逼迫而純粹是出於興趣，愛好翻譯文學著作的話，更應該尊重翻譯的基本原則。中國早期的翻譯先驅者嚴復曾提出三項簡單而最基本的翻譯守則：「信」（意思是忠於原著）、「達」（意思是易明、易懂的表達）、「雅」（意思是講求文釆與修詞），近代其他林林總總的理念也不過是萬變不離其宗。若然自覺力有不逮的時候，何妨暫且把它先放下來，讓心境平靜自在地仔細推敲，有何為難呢？可是，若明明知道是謬誤卻又要強行瞎說胡謅，硬要扭曲龍的形態，更無情地肆意摧毀原文的優雅意象與原創語境。正如古語有一句意義深遠的說話：「畫虎不成反類犬」，何苦呢？
祥龍獻瑞帶來吉祥，龍的靈氣成就大地的活水源流，催生萬物讓大地上的人類與其他生靈獲得飽飫。春風吹拂，輕柔地喚醒繁花，為寰宇間帶來繽紛色彩，為五穀的成長給予所需的氣候、滋潤沃土為收成營造有利條件，靈氣活現的龍會飛騰於碧水與穹蒼之間，向大地微笑致意。
（本文圖片為作者提供及AI生成圖片）
高要凌雁簡介：原名馮轉成，又名凌雁，祖籍廣東省高要縣，二十世紀中葉生於香港。近期多篇作品見於《香港作家》網絡版及刊登於「凝注的文學風景」書內。在香港成長及取得工程系「設計與科技」學士、「教育心理學」碩士、「應用心理學」碩士等學位，亦為「香港心理學會」會員。曾從事生產工程管理工作達十年，其後於中學任教達三十多年，歷任教務主任、訓導主任等職位。退休後修讀並取得翻譯深造文憑，現從事兼職翻譯工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