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瑞
作者注:本文原是配合演講的電腦投影簡報,於二○一八年七月在香港書展時與香港、大陸三位著名學者對談時曾經向讀者(八百多名)介紹,沒有介紹完全,現將文字版全文發表。原汁原味,按原來的繁體字刊出。
劉以鬯先生這一生到底寫了多少字?他自己很少提及,目前看到一個數字,說是寫了六七千萬字。這也只是大致估計。
我們獲益出版社二十五年來為劉先生出版的單行本不過十四種。每本都在二百頁到三百多頁之間,以每本十五萬字計,十四種也不過二百萬字左右。目前連各家出版的版本總數大約四十種,多有重複。再加一百萬,也不過三百萬字左右。不到他所寫的百分之五。
兩大特點
一、他寫了很多,出書的很少。
二、劉先生每次出書,都大力刪改。字數很長,出書時刪節很多。
(像《島與半島》,原作有六十五萬多字,他刪去了五十幾萬字。《他有一把鋒利的小刀》發表時有二十一萬字,出書時刪了五萬字)
出書故事
他出每一本書,都有一個故事。
有的是大故事,有的是小故事。
篇幅有限,我們只是講點小故事吧!
《島與半島》
一、將新聞嫁接了文學,是劉先生的重要創造。
二、《島與半島》是劉先生在一九九三年交給我們出版社出版的第一本書。相隔了二十二年,於二○一五年再版。
三、最初的封面是深藍色的裝飾圖案。當時印刷得欠好,沒有穿線,嚴重脫頁。市面上需求慢,好幾位劉先生的粉絲連剩餘的幾本也買去收藏。
四、《島與半島》寫的是一九七三年到一九七五年香港經濟不景氣下一家人的故事。由於採取了簡單的結構,將小人物的命運寫得很生動,很真實。文學遇到真實的新聞會發生什麼?劉先生對報告文學文體進行了革命,做了一次成功的創新實驗。
《黑色裏的白色 白色裏的黑色》
本書收十個短篇,都跟「黑白」有關。最精彩的是作為書名的〈黑色裏的白色 白色裏的黑色〉一篇,全篇二十五節,有十三節用了黑底反白字的陰片,十二節用了白底黑字的陽片,彼此相隔。寫法是縱線和橫線交錯,也是劉先生首次將菲林技巧運用到小說裏的創舉。
劉先生說,黑與白是兩種具有對立性的顏色,放在一起,可以產生強烈的對比,一若是與非、善與惡、正與邪。劉先生說,我寫這幾篇小說的動機,並非因為色彩是現代主義的基本特徵,而是基於我們中國人的依據老話:黑白分明。
一、本書的奧妙精采之處就在於所收十篇,全都與「黑白」有關。不但體現在十篇的篇名上,還與小說內容有絕大關係。例如,〈黑妹〉的「黑」是指膚色,寫的是如假包換的黑人女兒的故事;〈穿黑襯衣的白種人〉的「黑」是指衣服顏色;〈白得像雪黑得像墨〉前指膚色,後指美髮,以一種女性外觀的尖銳對比反襯出女性之美;〈黑痣〉中的「黑痣」只是一種「道具」,也成為謀生而不能不用的象徵物;〈白飯黑飯〉的「黑」指鴉片等毒品;〈黑是罪惡的保護色〉的「黑」指夜晚;〈盤古與黑〉的「黑」指的是黑暗,其他幾篇題目中的「黑」或「白」有的是形容詞,有的整體就是一個象徵物。全書中最引起轟動的是發表於一九九一年《香港文學》的〈黑色裏的白色 白色裏的黑色〉,小說以白底黑字和黑底反白字相間的形式寫成,顛覆了小說創作的守舊傳統,一時間掀起了文壇評論的大熱潮。
《他有一把鋒利的小刀》
一、原名《刀與手袋》,發表時全長二十一萬字,出版時劉先生刪去了五萬字,改為現在的書名。
二、全書用兩種字體排列。不括弧的用一般的細明體,用括弧的是黑體。不括弧的是客觀敘述,用第三人稱,全知觀點;括弧的是內心獨白,用第一人稱。作者扮演了兩種角色,一是當了上帝,什麼都知道;一是做了歹徒亞洪,進入他的內心。
三、《他有一把鋒利的小刀》那些大量的、非凡的、深刻的香港現實社會的描寫,和《對倒》一樣,來自作者對香港社會的熟悉和把握,大量生動的香港浮世繪展現在我們眼前,讓我們讀到一個六十、七十年代的香港社會。最叫人欽佩的是,十幾萬字的小說就為了「打劫」展開,因為結合了人物心理,細膩、具體、真實,感覺奇特,達到了電影難於達到的效果,情節緊湊幾乎一氣呵成,讀來緊張得幾乎無法釋卷。
《對倒》
一、王家衛導演在《對倒》寫真集前言(也附錄在《對倒》末)裏說:「一本一九七二年發表的小說,一部二○○○年上映的電影,交錯成一個一九六零年的故事。」
二、《對倒》短篇和長篇合成一本,首次於二○○○年出版,創下了不到三個月再版的記錄。二○○○年底成為書店暢銷書榜首,是劉先生的書最快再版的一本。
三、《對倒》是劉先生最喜愛、最滿意的一本書。在中外,其寫法,都是「獨一無二」。
四、劉先生《對倒》的結構靈感來自一對對倒的相連的郵票,在設計書的封面時也別出心裁,也進行了一次對倒。封面無論你如何顛倒來看,都可以。正看倒看左看右看,都非常順眼好看。
《打錯了》
一、收了劉先生七十篇微型小說(時間跨度一九四五─二○○○年)。
二、目錄編得很有意思,劉先生將有關季節、數目的編排在一起。
三、劉老的極短篇曾經發表在《快報》、《星島晚報》、《銀燈日報》、《恆報》、《新晚報》等。如果記憶沒有出錯,劉先生對我說過,單是用「太平山人」筆名寫的「香港故事」就多達一千篇。連同其他報紙寫的,總數可能是一個謎。七十篇,假如暫定以一千篇來計算,不過是百分之七,希望有一日可以再挖掘出新的寶貝。
四、劉先生在〈自序〉裏統計,《打錯了》(指作為書名的一篇)最為著名,被翻譯成英文、法文和日文,收進中外報刊和各種選集有二十五種,(統計截止於二○○一年二月十五日),現在十七年過去了,成為經典,被選收的更多,也成為香港重要考試的試題。
《不是詩的詩》
一、封面封底全黑色,只有書名有點色彩。是劉先生封面設計最富有創意的一本。內容也是:劉先生用詩意的文字寫序、評論、文學批評、散文、獨幕劇、微型小說、短篇小說、中篇小說。
二、本書是劉先生精心選編的,共收十六篇,於二○○一年九月初版,十七年後的二○一八年八月再版。
三、書內有篇比較重要的三萬多字的中篇《寺內》,劉先生與六百多年前王實甫老先生喝茶,將《西廂記》裏的才子佳人張生、崔鶯鶯請了出來,擔當導演,以現代和詩的手法重新演繹了《西廂記》。請大家留意一下。
《暢談香港文學》
一、劉先生這一本書,初版於二○○二年七月,雖然迄今還沒再版,但比較重要,收集了他不少長短論文,編輯選集的前言後語,表達了他對文學和香港文學的看法,記錄了他參與的不少重要的文學活動。
二、最特別的是本書的序,也寫得非常特別。用了三個小標題〈他〉、〈你〉、〈我〉三個人稱,以大量的實例,反駁香港沒有文學、香港是文學沙漠的觀點。從中我們可以看到劉先生關心香港文學、閱讀大量香港文學作品的廣闊情懷。
三、在劉先生的序裏,提及近九十位作家的名字和他們的作品,可見他襟懷博大,關心香港文學,而且非常熟悉。
《酒徒》
一、在劉先生的書中,《酒徒》的版本最多,香港有過的版本,有海濱版、金石版、獲益版;台灣有遠景版;北京版有文聯版、作家版、解放軍版、語文出版社版、人民文學版。
二、《酒徒》也是與其他映像媒體接上關係最多的一本書。
香港電台電視部兩次怕成電視劇。
黃國兆導演拍成電影《酒徒》。
王家衛導演得到靈感,拍攝電影《2046》。
《酒徒評論選集》
此書一九九五年五月初版。劉以鬯《酒徒》,自稱「娛樂自己」的小說,「發表後,竟意外地『娛樂』了別人。」數十年來它出版過內地、香港、台灣的各種版本,多次再版,經久不衰,海內外並出現了大量評論資料。為讓廣大讀者認識欣賞這部世界華文文壇高度評價的中國第一部意識流長篇的文學藝術價值,本書將這些評論精選彙編出版。資料彌足珍貴,是世界華文文學的一份重要文獻。
(此書原帖未見介紹文字,編者轉載此書內容簡介作補充參考)
《模型.郵票.陶瓷》
這本書收微型小說兩篇,短篇小說一篇,中篇小說兩篇,題材都跟劉老三大興趣有關。
在序裏,他說:「我喜歡寫小說。我喜歡砌模型。我喜歡搜集郵票。我喜歡收藏陶瓷。」
本書的目錄排列,也很特別,是按照劉先生的三大愛好分類、分次序的,體現著劉先生確實憑著自己的三大興趣為素材寫小說的,他真是文學天才!
《天堂與地獄》
一、半個世紀後,舊書「文物出土」重見天日
二、劉太從幕後走到幕前。首次亮相。
三、本書造就三個奇跡:
奇跡之一:這一本書最為寂寞,初版是在一九五一年(香港海濱書屋),一直到二○○七年才出再版(修訂)本,時間跨越了五十六年。因此劉先生在序裏說:「感謝東濤、瑞芬夫婦,使《天堂與地獄》重現『天堂』」。
奇跡之二:封面沒有改動,還是初版的設計。
奇跡之三:劉以鬯先生和羅佩雲女士於一九五七年結婚,到了二○○七年,正好是五十年。因此,劉先生在序裏說:「適逢獲益重出本集,順便作為我倆金婚紀念。」
《甘榜》(KAMPUNG)
劉先生書中,唯一用馬來文做書名的,印尼文也叫KAMPUNG。
共收劉先生從三十年代到七十年代不同類型的小說十三篇,非常重要,頗為精彩,值得一讀。
《熱帶風雨》
一、收劉先生五十六篇短篇小說,大都是以新馬社會為題材。頗為珍貴。
二、於一九五八年六月到一九五九年七月發表在新加坡的《南洋商報》,以「葛里哥」為筆名,平均每個月發表三至五篇,最多的時候一個月多達十篇(一九五九年四月)。
《熱帶風雨》收了一幀劉夫人羅佩雲女士穿馬來「格峇雅」服裝的照片。將五十年代南洋的味道散發出來,看來不是隨便刊登那樣簡單。從多篇小說裏我們知道劉先生對馬來亞女性穿這種傳統服裝是非常欣賞的。
三、本書的原稿靠了包括小思老師、新加坡謝克先生在內許多前輩、朋友的協助才收集齊全,才有可能出版,體現了劉老粉絲對純文學和老作家的關懷。
《吧女》
原刊於一九六四年《快報》,書前有也斯先生寫的一篇評介〈吧女的脈絡〉,可以參考。
《香港居》
《香港居》故事的特別在於,找屋、租房難不純粹是租金的高低問題,更重要的是「業主、二房東和三房客」三者相處的關係和涉及到的利害關係,它將「不斷找屋、租屋、搬屋」與「同一屋簷下」人與人的相處時出現的問題交纏在一起,而這種「相處」和「交往」又呈現不單純甚至複雜的局面。
《香港居》用第一敘述角色敘述,「我」除了擔任小說故事的敘述者之外,也作為小說人物之一介入故事裏,而且舉足輕重。
(本文文圖轉載自東瑞先生《東瑞的博客》二○一九年五月十二日帖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