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明珠
從啓德機場出發去馬來西亞旅行。（作者提供）
六月，迎接父親節，想起帶老父去旅行的點點滴滴。
常聽說，旅行最緊要的不是走多少公里，看了多少景點，而是跟誰一起去旅行。
我還是學生時期，天南地北只想跟好朋友去旅遊，完全不會考慮陪父母旅行的。姊姊金英最孝順，她當老師後，第一次領薪金，便決定花全部錢帶祖母及父親和我去馬來西亞旅行。想起來，姊姊的性格真是說做就做，即時行動的人，那年代，乘坐飛機外遊是大事，費用也大，母親決定留在家中照顧年幼的弟妹，沒和我們出門。年老的祖母是第一次乘飛機，此行有一個重要的目的，就是讓祖母跟數十年未見面的弟弟（即我們舅公）會面；父親對我姊妹倆說：「若要旅行，一定要去馬來西亞吉隆坡，因你們舅公一家是當地華僑，數十年未見過啊！」
此行探親為主，但因舅公的子女都熱情好客，帶我們遊覽了雲頂、黑風洞等著名景點，我們置身雲頂，坐觀眼前輕飄過的白濛雲霧，閒看天邊層層雲卷霧起，恍似走進童話夢中；黑風洞內成了精的蝙蝠黑影重重，千年岩洞走得愈深愈陰涼，似有秘境吸引我們進入探險。我們又第一次在大排檔吃到特別美味無骨的海南雞飯，舅公講述他當年孤身到馬來西亞，在橡膠園做勞工，日曬雨淋，但能吃到海南雞飯便感幸福滿足了。
那一次，難得能安排到祖母和他弟弟重逢，父親覺得他總算做了一件盡孝的事。當時我一點都沒為意，只想，若能多看其他景點就好了。後來，多年過去了，祖母離世前都沒機會再與她親弟多見一面，父親一直耿耿於懷，未能陪祖母再到吉隆坡。
父親退休之後，較少出門了；每次我講述自己去英國和歐洲公幹的見聞，他很有興趣的聆聽，又細心欣賞我的旅遊相片。看到老父眼中露出渴盼遠遊的神情，我便和姊姊商量，雖然費用不菲，盡力帶父母去歐洲走一趟吧，他們一定很歡喜呢！
想不到這是我們帶父母旅行走得最遠的一趟，也出現很多第一次，如這是第一次說走就走的旅行，此話怎說？因為那一年我僥倖購得廉航機票，要說走就走！
十多個小時的飛行，昨日炎熱的香港天氣已如昨日的濕氣蒸發了，一覺醒來，我們已來到了倫敦的特拉法加廣場，可是一切還恍如在夢中呢！倫敦的夏季，氣候清爽，媽媽還要穿上外套；沒想到出門在外，父親竟然想喝中式早茶了，我們帶著父母到了倫敦的唐人街，走進一間紅樑綠牆裝飾的，名叫灣仔閣的茶樓，我們點了一盅數件點心，父親喜與一個老伙記閒聊，原來那伙記是同鄉，能在世界另一邊見到同鄉，父親感到特別歡欣難得。
上圖：與父親遊雲頂高原。下圖：白金漢宮換兵儀式。（作者提供）
我積極研究行程，很想帶父母遊倫敦的重要景點，但因此次匆匆出遊，沒預先計劃好行程。我們便帶父母去了一般必遊景點之肯辛頓花園、白金漢宮看衞兵交接，還有西敏寺，我父是做建築行業的，走到哪兒，都特別注意看城市樓房，看到英國人建樓用鐵架，就說不及咱們搭竹棚方便和快捷；但到了第三天，我提議去臘像館，父親說門票太貴，而且太累了，竟然只想留在酒店休息。我瞪大眼不明白地問：難得來到，怎會逗留在酒店？不去多走走看看嗎？
原來其實無論遊到哪兒，父母覺得最重要，也最關心的是後天約了去探望正在伯明翰留學的外孫浩兒。我決定帶父母早一天坐火車去伯明翰，他們非常贊成，坐火車不費腳骨力，正合老人家之意。父親說：旅遊就應該這樣。浩兒收到我訊息，特別到車站接我們，然後帶兩老去他大學校園參觀，兩老十分高興。本來媽媽登機前曾阻止我買煙帶給浩兒，哭著說孫兒不該學人家抽煙，會影響健康；如今見到浩兒精神抖擻的様子，又知道那盒煙只是給朋友買的，便放下心頭大石。
浩兒雖然是大學生，但童心未泯，竟想到帶着祖父母去參觀巧克力工廠，在那兒除了觀賞到聰明豆巧克力及各款巧克力的生產過程外，還可以動手參與製作，最特別的是在多媒體展廳，通過電腦可以把自己的樣子印在一排巧克力上，父親像孩子般玩得投入，大呼過癮！這不是一般遊客去的旅遊熱點，卻令我們都流連忘返呢！
在行程的最後兩天，媽媽忽然問我：何時去巴黎呢？原來她一直以為歐洲之行包括巴黎。我為了達成父母心願，隨即趕去購歐洲之星火車票，但職員說普通等的票已售罄，頭等仍有數張即日來回的票，我想，既然難得帶了父母到英國，也遊遊鄰近的花都巴黎，開開眼界，才不虛此行吧！我便豪花近千英鎊購頭等票。
左圖：歐洲之星火車。右圖：法國蝸牛餐。（作者提供）
回想起來，我當時的決定沒錯，這是父母第一次乘坐頭等艙，是一次讓他們享貴賓式舒暢漫遊之行。歐洲之星火車開動了，美好的英倫風景在路上，車走景移，一路藍天淡雲，父親輕嚐服務員遞上的紅酒，母親慢嚼魚子醬三文魚小點，一路賞景，不覺列車已駛入巴黎北站了。這次在花都，我們主要參觀巴黎鐵塔，而最美妙的邂逅是在餐廳吃法國蝸牛。父親想起小時在家鄉拾螺，他口中說，這些蝸牛不及鄉下的東風螺惹味，但卻把整盆一打吃清光呢！
歐洲之行，造就了不少第一次的體驗，讓我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我父仙遊近十年了，這些與他出遊和相處的時光，一一藏在我心中的回憶寶箱，偶爾重溫，給了我無聲的鼓勵和勇氣，讓我繼續走我的人生旅途。
潘明珠簡介：中英日文翻譯、香港作家聯會理事、大細路劇團董事，公職任香港康文署文學專業顧問、香港書展文化顧問。並於文匯報及校園報寫專欄，主持香港電台文化節目《文學相對論》。近著有《捕捉時光·留住晴天：英明選集》、《心窗常開》、《三棱鏡》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