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國賢
一、前世
前年七月，福基兄嘔心瀝血之作《蝴蝶一生花裏――八百年前姜夔情詞探隱》一書出版。該書可說是當今研習白石詞不可或缺的重要典籍之一。贈書時，福基兄還帶笑地向我建議：不妨嘗試根據書中材料和相關考證，把南宋詞聖姜夔可歌可泣的情史，編撰為粵劇，保證賣座。當時不置可否，但再三研讀後，才發現真的大有可能，也大有可為；當然，情節、人物增刪虛實之調整，在所難免。
就這樣，經多次與福基兄電郵往返，九月初我便草擬出劇本分場大綱，並獲福基兄首肯：而隨後個多月，我更近乎廢寢忘餐，日以繼夜地度曲填詞，十月底終完成初稿。福基兄收到後，竟較我還雀躍，並特地為此設飯局慶賀；席間更切切期盼，可以早日呈獻於氍毹。我當時有意無意地潑他冷水，指出檻外人的「案頭劇本」，要變成圈中人的「舞台演出」，需要講求天時地利人和。我的第二個劇本《桃谿雪》有幸搬演，不也經歷過「青衿有夢白頭圓」的滄桑麼？不過，福基兄似乎對此劇蠻有信心，不斷強調，以他的鑽研功夫，加上我的編撰功力，伯樂的出現正指日可待呢！
可惜，半年不到，福基兄竟於去年四月急病離世。當時，劇本尚在修訂之中，更搬演無期，但首倡之人卻卒然先去，寧無憾然！
二、今生
送別福基兄後，修訂《揚州慢》劇本一事，在意興闌珊，亦乏人催逼下，加以雜務纏身（尤其六月下旬《桃谿雪》的首演事宜），就此耽擱下來。
誰料八月初，忽然接到一位班主杜太的來電，希望我可以為她的劇團提供一個新編粵劇劇本，於翌年首演。我立刻想到已具雛型的《揚州慢》，便把故事大綱和首四場的初稿傳給她。很快得到她的正面回應，還著我盡快完成修訂，好讓她可以找到適當的台前幕後工作人員，配合演出。（後來才知悉她找來了耿天元老師當導演、阮兆輝先生作顧問，還有龍貫天、鄧美玲、廖國森等名伶，配合郭啟煇、杜詠心、林子青和司徒凱誼等新秀演出，可謂一時之選。）
記得劇本草成之初，福基兄和我雖同樣興奮，我卻以搬演無期而憂，反而福基卻滿抱希望，認為很快便會有賞識之人。也許真的是他在天之靈庇佑，還是真個天時地利的配合，福基兄辭世後不足四個月，便出現了杜太這個知音，並願意以強大陣容把它搬上舞台。――生死固然有命，際遇孰可斷言？人也好，物也好，但求盡力做好本份，又那管剎時的禍福得失呢！
胡國賢編劇粵劇《揚州慢》。（資料圖片）
三、港大中文系的緣份
說起來，福基兄、杜太和我三人，同是港大中文系畢業生，雖然我比他們癡長數年。
當然，福基兄和我相交逾半世紀，更曾一起辦詩刊、搞出版，在文學路上一向並肩同行，感情自然深厚。相對來說，杜太是我們的學妹，也是我近數年因《孔子之周遊列國》一劇，有幸涉足梨園時，認識的芸芸班政家之一，原只屬點頭之交。不過，她對我十分客氣，還主動告知，她同樣畢業於港大中文系，由是增添一絲親切感。想不到，去年她竟突發奇想，邀請我這個編劇「老新秀」提供新劇本，恰巧我手頭正有與福基兄一同構思的《揚州慢》初稿，從而促成這段港大中文系的粵劇因緣！
如今，福基已矣，沒法讓兩個同樣愛好文學、愛好粵劇的港大校友，得以面聚。不過，藉著《揚州慢》這齣抒述愛情、親情、人情、國情，而又充滿文學意味的新編粵劇，三位港大校友可以在不同階段為此劇努力，冥冥中似乎契應著某種隱隱玄機……
――二○二二年七月十日
附：〈拙劇《揚州慢》即將首演贈杜太〉
陸佑堂前過客匆，殊途終究路相通。
運籌藝苑稱巾幗，試筆梨園話塞翁。
花落幸留癡蝶舞，曲成喜得雅弦融。
揚州慢劇氍毹現，隔代芸窗夢竟同。
胡國賢簡介：筆名羈魂，香港著名詩人、作家。一九四六年生於香港，香港大學中文系文學碩士。六、七十年代香港「文社」與「詩社」運動中堅，曾創辦《藍馬季》、《詩風》、《詩雙月刊》、《詩網絡》。詩作曾入選中、港、台、澳洲、韓國、馬來西亞及羅馬尼亞等地選集，歷任「青年文學獎」、「中文文學雙年獎」評判。編著有詩集《藍色獸》、《三面》、《折戟》、《回力鏢》；文集《七葉樹》、《胡言集》；詩評論集《每周一詩》及粵劇《孔子之周遊列國》等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