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曉芳
回想曾經隔離的日子，彷彿就在昨天。
沒有樹木，沒有小鳥，沒有山林吹來的風。
陳海桐從三十五度的南方逃離出來，連夜飛抵女兒國。兩個小時的飛機，等到要降落時機上廣播當地氣候地面溫度十八度，心裏暗喜，想終於可享涼爽了。
此時正值晚上八點，飛機在黑暗中機翼的燈光閃閃爍爍，機倉內燈光已調至夜晚模式，煩躁的心情開始平復，可以閉目養神或者安睡，她只等待入住飛機降臨地上那片閃閃爍爍的燈光中間的一間小店。
果然一出了機艙門便有涼風徐徐吹來，有輕紗一樣薄薄的霧靄籠罩著田野大地，被兩個小時的機艙內抽乾水份的肌膚面容需要這樣帶著溫潤水氣的撫慰，她堅信空氣中的濕度和溫度勝過任何保濕噴霧，這是她在夢中都懷念的鄉味。
出了機場有許多交通工具可以選擇直通城裏，機場大巴、出租車、地鐵、網約車。陳海桐選擇打的，方便，不用等。從機場打的到城裏五十塊錢之內走了半個鐘這個價錢她覺得值。
口罩上面露出一雙沉默美麗的大眼睛掃視著窗外。
如果要說隔離，此時此刻算不算隔離已經開始。
車窗玻璃隔著窗外的空氣
口罩隔離著窗內的空氣
大海隔離不了陽光
陽光隔離不了空氣
但我與你已經開始隔離
「多少人走著卻困在原地
多少人活著卻如同死去
多少人愛著卻好似分離
多少人笑著卻滿含淚滴
誰知道我們該去向何處
誰明白生命已變為何物
是否找個藉口繼續苟活
或是展翅高飛保持憤怒
我該如何存在」
耳機裏汪峰在節拍裏撕心裂肺的吼叫。
酒店位於一個城市幹道的邊上，交通方便，鬧中取靜。每次下飛機第一次下榻的地方一定是這裏，有一種回家的感覺。疫情期間只開了側門，沒有開正門。入住率不高，前台小妹貼心的給海桐的房間升了級。
來到房間輕掩房門，把一些人和噪音關在門外。
想起一句話:
和你在一起才是旅行，沒你的日子就是流浪。
心中不免有些淒涼。
終於可以放下行李展開自我空間消毒工作了，酒精消毒液從門口開始將通道地面床鋪桌面牆噴了個遍。
回望窗外的天空那是故鄉的風在飄動，一扇活動的小窗只能打開一條縫，海桐希望這條縫在接下的十四天裏能給到夏天真實的空氣。
電話鈴響起是大堂小姐打來說有一份表要盡快填。拿起桌上的一張紙用手機掃一掃二維碼，關注之後便有一張類似健康申報表的東西要填寫：從哪裏來到哪裏去坐的哪一班次機所有這些東西都要收集。查看一下錢包發現身份證在大堂登記的時候已經被酒店收起來了，真是插翅也難飛呀。
十四天不算長不算短。海桐漫長的人生中還是第一次將自己十四天禁閉在同樣的房間裏。
海桐已經學會了淡定。無論發生什麼，可以做到早上七點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削一個蘋果，坐到窗戶邊，望著窗外的天空，遠處有雲舒雲卷，近處有一棵被人類精心圈養出的植物在陽光和風中泛著誘人的綠色。樹下有兩張木凳，有老人坐在椅上安靜的望著屬於他們的天空。
海桐一邊慢慢的咀嚼，一邊將口中溢出酸酸甜甜的含有豐富維他命C的蘋果汁慢慢咽下喉嚨。
想起剛讀到一篇文章:
康得說：「如果我們像動物樣，聽從欲望，逃避痛苦，我們就成了欲望和衝動的奴隸。」
而此時，正好是自律的最好時機。
「有一種人，愈是在風雨如晦的時候，心靈愈是寧靜。他能穿透所有的混亂和顛倒，找到最核心的價值，然後就篤定地堅持。」與外界的唯一的聯繫方式就是手機，如果沒有聊天工具，如果沒有手機這種隔離日子可能會讓大多數人望而卻步。
人與人不見面也好，省卻了很多冠冕堂皇的言詞。
隔離到了第三天，陳海桐刷完了電影《燃情歲月》，接著又開啟了自已「燃脂歲月」。跟著電腦螢幕上的健身教練一起跳了半小時有氧操直到汗流如雨。接著打開了一個三斤重的西瓜用不銹鋼勺子一勺一勺地品嘗家鄉泥土生長出來的西瓜那種特有清甜翻沙的久違了的味道。孤獨不在，陳海桐開始享受在這小小的屋子裏一個人的靜謐生活。
一群人的生活和一個人的生活固然不同，沒有人知道這種隔離居然是她幾個月來一直想要的。
「風有信，花不誤，歲歲如此，永不相負。」每年冬去春來，想起一個叫喬一郎的男孩正坐在廳裏吃晚飯，他看上去不怎麼餓一邊細嚼慢嚥一邊正將碗裏沒吃完的的珍珠米飯一粒一粒罷放在玻璃抬面拼成了一串英文名字Yvonne。
人活著的意義基本的是在能體驗情感。能體驗情感還得有智慧有思想來分別了解那情感——自己的或是別人的！……
躺在隔離酒店床上，正午的陽光透過落地玻璃窗白色的沙簾透進房間不明不暗，海桐腦海裏正在想著林徽因寫給沈從文的文字，手機「叮咚」一聲，海桐拿起一看是艾倫發來的圖片，他說今天給豬帶去了肉末，薯仔，白米飯，然後是一群野豬在山林間吃得很歡的照片。
海桐無奈的發過去一個表情，每天這個時候他都上山，每天他都會去餵那群野豬，然後就把山上的野豬照片發過來兩張。看著這些照片，想起他和艾倫之間的事，一時間無法定格艾倫這樣一個人的人性。
他如此熱衷於郊野公園那些野豬也許是出於空虛心靈的一種寄託，公園下面管理處明明寫著禁止餵食野豬，他仍然一意孤行的氾濫他的愛，與其說是對野豬的熱衷，不如說他內心無法表達的愛需要釋放，也許是他愛豬勝過愛她。
（本文圖片為作者提供）
陳曉芳簡介：女，自由創作者。自幼愛好文學，現居香港。擅長以散文隨筆記錄心情與市井文化，部分作品散見於紙媒和網路平台。部分文字曾發表於《香港作家》等平台。於二Ο二Ο年獲香港藝術發展局資助出版小說《夢裏夢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