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是一種態度——讀徐學江《幸運一代40後 回望八十人生路》雜感

羅政

  新春伊始,收到老領導徐學江先生託人從京城捎來他的新著《幸運一代40後  回望八十人生路》,翻閱之下難以釋卷,一口氣閱畢,勾起了在國社時的許多往事,也對徐老的境界有了更深的認識。

  在這本回憶錄自序中,徐老自問自答四個問題:一、為什麼要寫?他謙稱自己是個平淡無奇的人,其實經歷豐富,有不少值得回味的國事家事。二、為誰寫,給誰看?首先是自娛自樂寫給自己看,其次是給家人看、給親戚看,還有就是給朋友同事看。三、寫什麼?回憶錄當然是寫個人親歷的有意義的事,但他也加入了所處時代的大事和自己的感悟,格局大氣,「讀來有讀簡史的味道」。四、怎樣寫?其遵循的原則是確保真實、確保所寫人和事的準確性、如實表達個人觀點傾向。通篇讀來,這本四十萬字的回憶錄達到了作者的初衷。

新華社原常務副總編徐學江所著回憶錄《幸運一代40後 回望八十人生路》。(作者提供)

  徐老一輩子獻身新聞事業,一輩子就待在一個單位——國家通訊社新華社。他大學學的是俄文,畢業分配到新華社時經短期英文培訓,改語種到了對外部任英文記者編輯,其間也曾公派赴美國夏威夷大學學習兩年。我當年廈大畢業分配到新華社對外部從事台港澳新聞報道時,他早已是對外部副主任並直接分管我們採編室。當時的對外部主任是芮苑如女士,畢業於聖約翰大學的一位美麗才女,也是新華社五大新聞業務部門唯一女性掌門人。新華社工作氣氛很好,部主任與年輕記者編輯之間沒有什麼上下距離,辦公都在同一層樓。我因是對外部團委書記,有什麼大事小事隨時找部領導,他們也不覺得煩。記得當時西文(西班牙文)室的一位年輕編輯因工作壓力大,又單身一人在京,一時想不開竟得了鬱抑症,部領導得知情況即刻讓我們去做開解工作,所幸該同事靜養一段時間後也就康復了。

  徐老熱心助人,關心後輩。有一年新華社對外報道工作會議在江蘇無錫市舉行,我的一位師姐當時在市委外事辦任職,受市委指派參與協調會務工作,美麗能幹,給徐老留下深刻印象。她當年是有條件分配進京工作的,但因為要照顧父母回到家鄉,江南小城生活安逸但就沒有太多動力。與徐老聊開了,這時她就又動了調京工作的念頭。徐老返京後還真的幫她下了不少功夫,惟當年新華社真沒額外進京指標。後來在時代大潮中,這位師姐辭去體制內金飯碗,去了海南謀發展,人生自有另一番精彩。

  在回憶錄中,徐老不諱言提到他「平生犯下的唯一的政治錯誤」,也就是一九八九年春夏之交那場風波期間,對外部英文專線被指「三天沒發稿」事件。對此,徐老將責任一人攬下,既不上推,也不下卸,主動在對外部作了四次檢討,還在全社大會上作了一次檢查,由於態度誠懇,得到有關方面的諒解。他的仕途亦沒有受事件影響,後來他更升任新華社常務副總編輯。對於有同事稱讚「老徐是一位好領導」,他聽了笑笑:「做人就該如此嘛!」

  徐老兩度來港工作,前後任新華社香港分社副總編輯、亞太總分社社長兼總編輯。我則兩度與他「追尾」交集,回歸前從北京來港分任記者(當時是最年輕的駐港記者),以及後來二度來港任港分新聞部主任。其間,也在徐老領導下,參加了新華社香港回歸報道和澳門回歸報道。在那個午夜,香港政權交接儀式會展中心現場,新華社記者兵分三路,對內報道(也就是國內通稿)一組,對外報道一組,攝影一組,記者席搭在後側,攝影要通過長焦鏡頭捕捉特寫畫面,米字旗徐徐降下,五星紅旗冉冉升起,那一刻作為看慣大場面的記者也難掩激動。與我一同搭檔現場採寫對外稿的兩位老大哥,現在一位已貴為新華社副社長,一位則已退休,我則因緣際會留在了香江。聚散終有時,後會亦有期,人生大抵如此。

  兩岸風煙,徐老那一代人還有獨特的台灣情結。他在書中披露一件往事,一九九八年新華社曾計劃在台北建立分社,以加強台灣新聞報道,並擬派徐老赴台任首任社長,但台當局在審查相關材料時發現徐老曾主編一本揭批李登輝「兩國論」的報道集,計劃因此泡湯。兩年後,李登輝下台,我於二○○○年十月底參加中央媒體訪問團赴台交流兩周,出面邀請的是台灣聯合報文化基金,受委派全程接待我們的是聯合報汪小姐和基金會小賴,他們一路倒也熱情盡責,整個行程堪稱完滿。但其間也發生一些小插曲,如我們在台北住國賓大飯店,晚上回到飯店時發現以密碼上鎖的行李箱竟很蹊蹺地被翻動過,還有神秘背景人士要請我們幾個去西門町喝茶、送我們凍頂烏龍;在台北的最後一天,新加坡航空經台北飛美國洛杉磯的○○六號班機不幸發生空難,當天颱風惡劣天氣下,在台北桃園機場起飛時誤闖已關閉的一條正維修跑道,高速撞擊之下機體斷為三截,油箱起火引發粉碎性大爆炸,出於媒體人的新聞敏感,我當即向北京總社發出快訊,而我提出要去機場現場採訪則被台當局一口拒絕,當晚中央電視台只好通過長途電話與我連線,在「新聞聯播」中作了報道。在接下來的行程中,總有一對中年男女如影相隨,從台北陽明山到高雄、墾丁,有意或無意間與我們打了好幾個照面,我立刻就猜到他們的身份。台當局連正常的兩岸新聞交流都如此提防,這種政治氛圍下怎麼可能讓新華社在台設分社呢?至於之後開放駐點採訪,我的一個師姐范麗青成為首批駐點記者赴台採訪一個月,規格確實又比原先設立分社的設想大大降低了。

  徐老退休後,參與創建了「中華慈善總會新聞界志願者慈善促進工作委員會」,並擔任會長,開展了「千名少數民族先心病兒童救助行動」、「一帶一路十國少年手拉手」等活動,還參與創設全國慈善新聞獎,激勵新聞工作者加強慈善報道。有一回徐老來港舊地重遊,席間談起他的慈善事業宏偉藍圖,頗有一副「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的勁頭,我們都為他感到高興。徐老說,慈善的精髓是只求付出、不求回報,上善若水,大愛無疆。這是一種高尚的情操和精神境界。不過,由於種種原因,慈善新聞獎舉辦兩屆後未能續辦,惜乎!

生活就是一種態度,坦然,淡然,自然。(資料圖片)

  徐老和徐夫人隋大姐志趣相投,鶼鰈情深。兩口子在南方海邊購房,踐行候鳥式的生活理念,一半時間在北京,一半時間在北海,「此心安處是吾鄉」。後來,也有十幾二十戶新華社退休同事追隨徐老足跡在北海安了家,歲月靜好,其樂融融。旅遊亦是徐老兩口子的共同愛好,「放飛自己,快樂行天下」,每年在國內旅遊兩三次、到國外旅遊一兩次,他迄今已遊歷六十六個國家和地區,寫下了兩套五本共百萬字遊記。

  西方有句話說,Life is an attitude。確實,生活就是一種態度,坦然,淡然,自然。從徐老等老一輩新華人身上,我看到了一種家國情懷,一份責任擔當,即使退隱江湖,亦是「莫道桑榆晚,為霞尚滿天」。

                  (二○二二年一月於香港)

羅政簡介:筆名華夫,作家,資深媒體人,現為香港文匯報副總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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