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江邊的白鷺一起過個慢年

王燕婷

再過三四天就要過年了,天氣越來越凍,陽光卻絢爛得很,地上的水氣開始慢慢向空中蒸騰。臨近春節,四處白霧輕輕籠罩著,等跨過了春節,霧氣便更濃了,過年燃放的鞭炮、煙花的尾氣,人們祈福禱告時焚香的香氣,與白霧混合起來,營造一份特有的過年的氣息。此時,人們正忙著,家門口的豐海路上,車流明顯多了起來,開車的人心有些浮了,像白濛濛的水氣會湧入內心一般。平日很少聽到的汽車鳴笛的聲音,現在也因道路不暢而多了起來。大夥是有些躁動了,因為要過年,事情一多起來,人心便開始煩躁不安起來。而此時,豐海路旁的江邊上,有那麼一群白鷺卻依然過得自在得很。它們不知道要過年,仍是不緊不慢地過著它們逍遙的日常。

這條千年前南渡的晉人定義的晉江,一端來自東海,一端伸入內陸,分成了九十九溪。一天之中,總有個時間,這條江會傾盡所有的水,裸露出黑褐色的淤泥的底子,兩旁瘋長著黃綠色的蘆葦,細而長的草密密地擠成一片,水走的時候,它們隱藏在水中的另一半身姿也顯現出來了。江邊常駐著一群白鷺,如果潮水走的時間在中午,來的白鷺會多點,黃昏時白鷺會少點。黃昏時分,夕陽從遠處的群山上墜落,林立的高樓整齊地退讓在江的兩旁,退了潮水江底,像是叢林中一條蜿蜒的泥路。夕陽、群山、江面與高樓渾然一體,成了白鷺們表演的舞台。

相信無論哪裏的山水,夕陽之下都會呈現出一天中極致的美。我在新疆的圖庫公路上目睹過無與倫比的黃昏美景。夕陽把天地調成了高貴的金色,一邊是筆直的公路一邊是青黑的群山,靜默而溫馨,那沒有遮攔的闊大的美有種直擊人心的震撼力量。我就在那天,走在江上的橋中間,腳步怎麼都移不開了。橋下,幾只白鷺背負著夕陽的金色餘暉伶伶俐俐地在江底散步,一身白色的羽毛在黑褐色的泥地中格外顯眼,猶如精靈般悠閒而靈活地散漫地散著步。它們的小腦袋一伸一縮,尖而長的嘴巴也隨之伸縮著,黃褐色的腿細而長,常是一隻腳縮起來,另一隻腳再踩下去,節奏一慢,優雅的感覺就出來了。江底還是會遺留著些細細的水流,水淺了,水裏的魚蝦就暴露了,它們時而低下頭,啄食一下,時而抬眼望著夕陽一眼,時而就對著水面顧影自憐,微風吹皺了淺淺薄薄的水面,把那白色可愛的倒影折疊。偶爾,它們一時興起,也會繞著江面小範圍地飛一下,飛得很低,低低地畫一個大大的圓,然後繼續撲騰到水面,輕輕地走。也有飛高點的,飛到江畔的飛刺桐樹,甚至一躍而起,飛到了豐海路上,穿過密集的車流,飛到兩旁的棕櫚樹上。

我就曾駕著車看過一隻白鷺從江面從車頂往上空飛,在遠處藍色的天空留下一道白色的剪影。當時,我心裏就嘀咕著:飛那麼高幹嘛?忽然想起這句問句竟如此熟悉,《莊子》逍遙遊一章中,蜩與學鳩不就是對著展翅高飛的大鵬嘟囔過這一句。飛那麼高幹嘛?言語面充滿著不解與嫉妒,酸酸的。飛得不高的蜩與學鳩,無法理解鵬鳥的志在千里,那已經超過了它們的能力範圍。不能飛的人更是傾慕於鳥的輕盈,能脫離地心引力自由地飛翔在天地之間。它們的潔白修長,優雅與淡定,那種慢的生活,無不是我們無法企及的。它們困了就在江畔的樹枝棲息,餓了到江面覓食,吃飽了,便於江邊漫無目的地散步或洗滌它們白色的羽毛。這大概便是閒雲野鶴的生活了。

持續兩三年備受疫情困擾的我們,緊張而忙。不止一個人在寫年份的時候,依然還習慣地寫下二Ο二Ο,大夥異口同聲地說這兩三年怎麼就過得那麼快。怎麼就過得那麼快呢?如果人生是一條賽道,那麼,人們就是那些拼著命奔跑的運動員,朝著世俗不斷調高的標準努力奔跑,誰都不想被拉下。人們會嘆息道不急不行啊,現在啥都快啊。

除了「快」,我們不是還有個「慢」字嗎?張弛有度才是文武之道。不如跟著眼前的白鷺一起慢下來,趁著這個年,把晃動的心平復下來。歲月如江水般流淌,我們也是行走的白鷺,我們得把自己的身姿調到一個穩定而優雅的狀態,像白鷺般行走,一步一個腳印,或舒緩節奏,輕盈得像淺淺飛翔的白鷺。我只想跟著江邊白鷺一起過一個慢年,一起慢慢地過年。

(本文圖片為資料圖片)

王燕婷簡介:香港作家聯會會員,從事教育工作。出版散文集《擁抱,在風起時》與《三月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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