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要凌雁
炎熱是太陽眷戀大地的副作用,它終歸依依不捨地隱沒在海平線下。黑暗在不為人覺察下靜悄悄地統領了天空;儘管月兒不願意露出臉龐,星星們卻快活地閃身而出,一點一點地佔據了整個天空。涼風開始徐徐吹送,讓圍繞著紅紅爐火的人們盡情地開懷歡笑;獨立屋外的照明燈光柔和地照亮著人們圍繞在一起的燒烤爐和四周的枱椅。一對夫婦離開令人發熱的燒烤爐,坐到離爐旁不遠的枱凳上,一樽冰凍啤酒,一盤剛烤熟的食物,享受二人世界。
這種香港獨特的炭燒食品文化因為疫情關係多少受到了限制,現時,因這緣故關閉了由政府管理及向公眾提供的一百六十三個燒烤地點。政府早在一九七一年已經開始建設這類公共燒烤設施,首個地點是在城門郊野公園。在此以前,學校(例如一般中學)會安排季節性校外活動,帶領學生進行課外活動如舉辦秋季旅行,多數是自備乾糧、三文治等食物。自從出現了公共燒烤設施後,七十和八十年代的學校往往選擇安排租用旅遊車隊前往郊區,那時屬於郊區的井欄樹、泥涌等地的田野成為學校郊遊活動的活躍地點,燒烤設施更是必不可少的駐足點。旅遊車隊則多數是預訂租用的臨時性服務,那年代香港工業發達,很多工廠需要長期租用旅遊車安排時間每日接送工人往返廠房;學校郊遊活動時間剛好處於接載工人上班後及下班前的時段,因此旅遊車隊的時間安排很緊湊,效率及經濟效益非常高。再者,工廠多數會在星期日讓工人休息,一些較大規模工廠會利用星期日安排全廠免費(或由廠方津貼資助)燒烤活動,藉此等福利聯誼活動凝聚工人的歸屬感,舒緩日常工作上的壓力。年輕工友們則會利用假日自行組織前往有燒烤設施的野外或沙灘等地進行各式各樣活動,而燒烤活動則是不可或缺的環節;同時,帶動旅遊車隊在不需要接送工人的假日轉而從事接送郊遊及燒烤人士的運輸服務;經營炭燒食品及木炭和其他用具等的相關行業生意非常暢旺,當時香港經濟活動的高度靈活性由此可見一斑。
香港的燒烤活動形成一種獨特的炭燒食品文化,與其他地區西方人士的燒烤活動方式略有不同。例如以新鮮三文魚和鰈魚聞名的阿拉斯加,燒烤人士喜歡用以金屬製成的大型爐具,把切開的魚塊放在爐頂的金屬網上,網下以木材的炭火進行煙燻。香港式炭燒食品文化的操作方式則較為獨特,公共燒烤爐多是利用水泥、石材、磚塊等築成,外型是方柱、六角柱或圓柱狀,中空及設有一層鐵欄柵以及在底部設置通風口,使用者多數會另外加上一張鐵絲網,在上面可以堆放木炭,利用「炭精」作為助燃媒介有利木炭燃燒起來。爐旁會建造幾張石凳,讓燒烤者可以圍著爐旁坐下,附近通常會設置枱子供擺放食物。燒烤者會利用一枝長約六十厘米的燒烤叉,叉的前端呈「U」型的銳利叉尖可刺入及固定食物,後端則安裝木柄方便握持及將食物伸向炭火上進行燒烤。
以前的燒烤食品種類一般是自備的肉丸、香腸和經解凍後加上調味料醃製的雞翼和扒類,亦可以在凍肉店或超級市場購買經預先製作處理的燒烤包;在燒烤過程中,當食物接近燒熟前會塗上蜜糖,然後再烤至熟透才進食。亦可在燒烤爐內壁位置,放置預先已經用錫紙包裹著如番薯等食材,利用爐火的反射熱力把食材「煨熟」,炭燒食品確實香氣誘人,美味可口,以啤酒或飲品伴食,一樂也。其後,在很多地區相繼開設收費的私人出租燒烤場,提供多種形式的燒烤場服務。出租的燒烤場還有不同的場地環境可供選擇,例如:有山景、有海景、有樹林、有停車場、室內設置空調的獨立屋,及附近可供進行其他活動如風景拍攝、放風箏、划艇、游泳、踩單車等等設施。炭燒食品的種類供應更是五花八門,例如:海蝦、青口、帶子等海鮮類別甚至菇類和蔬菜類。
香港式炭燒食品文化發展至此大放異彩,百家爭鳴和各施本領,消費者則歡樂無窮。然而,此間卻又隱藏著灰暗的一面。燒烤爐的炭火曾經令很多學童和不小心的使用者留下悲痛的回憶,將木炭材料燃燒起來需要有基本的安全知識、技巧和耐性;「炭精」若遇潮濕或通風不良等情況,會出現燃燒困難。某些欠缺耐性人士若魯莽地直接把一些易燃液體(如煤油)加入木炭上,期望可以快速助燃,但一經點火,在剎那間冒起來的火焰曾經造成很多不幸者被意外燒傷。在炭燒食品文化全盛時期,往往會出現燒烤爐或其他設施不足應付需求的現象;或者年輕人因為活動過激(如播放音響產生噪音騷擾),缺乏忍讓態度曾經引致不同群體之間發生衝突,燒烤叉多次成為衝突打鬥中的傷人武器。甜美的蜜糖也曾經在野外引來蜜蜂群而造成螫傷事件;某些地點則會招徠野猴群體,在燒烤場地四周虎視眈眈,覬覦燒烤人士的食物甚至引起騷擾或傷人事故。
自從一九九七年刮起了亞洲金融風暴後,因為過不了經濟難關而自殺的個案曾經一度急升。一九九八年尾發生了首宗在睡房內以燒炭方式自殺的個案,經報章和媒體廣泛報道後,在兩個月內同樣以燒炭方式自殺的案件急增。二ΟΟΟ年有超過一百五十人以燒炭方式自殺身亡,香港某離島有一處熱鬧的度假屋出租地區,曾經因此一度變成燒炭亡身的熱點位置。燒烤活動促進了香港的炭燒食品文化發展,而木炭卻不幸被利用作為燒炭亡身悲劇中的自殺工具。
燒烤爐所用的木炭原材料自然是來自植物,據悉東亞地區燒烤場所採用的木炭八成都是印尼紅木炭,來源多數出自當地的紅樹林,這些紅樹林的鹼水木材經過炭化工序後製成木炭。不過,過度砍伐紅樹林的後果做成對自然環境的破壞,其嚴重程度絕對不容忽視。生長在海岸一帶,潮汐漲退區域泥濘及鬆軟土地的紅樹林,其中一些種類例如水筆仔,其樹木會由上向下懸垂生出氣根來,其分叉更會伸入泥中形成支持根,從而構成有效保護岸邊的功能。沒有紅樹林作為抵禦海浪的緩衝地帶,岸邊的建築物便很容易直接受到海浪衝擊。二ΟΟ四年發生的東南亞海嘯巨災,過度砍伐紅樹林成為導致更多人命喪生的其中一項因素,炭燒食品文化是否會不經意地間接促成災難性的悲劇呢?
高要凌雁簡介:原名馮轉成,又名凌雁,祖籍廣東省高要縣,二十世紀中葉生於香港。高中時代曾發表過多篇文藝創作,於當時香港電台的「爐峰夜話」節目中播出,近期作品見於《香港作家》;年青時期曾在業餘時間進行採訪及編輯地區性報紙。在香港成長及接受教育,分別取得工程系「設計與科技」學士、「教育心理學」碩士、「應用心理學」碩士等學位,亦為「香港心理學會」會員。從事生產工程管理工作達十年,其後於中學任教達三十多年,兼任教務主任一職。退休後修讀並取得翻譯深造文憑,現從事兼職翻譯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