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轉成

國王在一片阿諛聲中顧盼自豪。圖片由作者親自選取拍攝及加上注解說明。圖片來源出自山邊社於一九八八年七月出版,由葉君健翻譯及容仁鑑插圖的「安徒生童話精選」一書。
「可是他什麼衣服也沒有穿呀!」安徒生藉著這句童言無忌的說話,在他筆下「皇帝的新衣」童話故事中,猛然地重擊連甚麼衣服也看不到的小孩子的爸媽、周圍來看熱鬧遊行的百姓、簇擁在皇帝前後左右的大臣與忠心的護衛和騎士們的深層次思維,最後連原本神氣活現的皇帝也開始發抖。
故事中為甚麼只有一個小小的孩童會脫口而出,喊出實話呢?或許因為小孩子無憂無慮、不知避忌、未懂世故,所以有話直說吧!安徒生沒有再去仔細地描述現場成年人的心理狀況。或許小孩子的爸媽恨不得及時掩著小孩子的嘴巴,以免惹來禍害;或許四周的觀眾都感覺自己連小孩子也比不上而一面羞愧;或許左右大臣與護衛和騎士們都內心忐忑,惟恐官位不保,俸祿難再。至於主角皇帝,書中說「他似乎覺得…話是真的。不過他自己心裏卻這樣想︰『我必須把這遊行大典舉行完畢。』因此他擺出一副更驕傲的神氣。他的內臣們跟在他後面走,手中托著一條並不存在的後裙。」安徒生不去說明那麼多的「或許」,他要為讀者和小朋友們留下思考的空間嗎?閱讀偉大的童話不僅讓人愛不釋手,偉大的故事更能啟發讀者們的深層思想,探索故事當中的寓意。安徒生的童話有助小朋友們探索生活的意義。

留下人造的機械鳥而放逐了真正的夜鶯。圖片由作者親自選取拍攝及加上注解說明。圖片來源出自山邊社於一九八八年七月出版,由葉君健翻譯及容仁鑑插圖的「安徒生童話精選」一書。
由山邊社於一九八八年七月出版,由葉君健翻譯及容仁鑑插圖的安徒生童話精選一書中,精選了九篇安徒生童話故事,當中包括上述的「皇帝的新衣」,還有另一篇與皇帝有關的「夜鶯」故事。深居簡出的皇帝偶然讀到有關「除了宮廷的人以外、大家都知道的夜鶯」的故事。宮廷的人經過一番忙亂後,終於把一身灰色的夜鶯請到宮廷裏為皇帝唱一曲,「牠的歌聲打動了皇帝的心絃」皇帝把牠留在宮裏;雖然給牠無限的尊貴榮耀,卻不是祂喜愛的自由快樂。隨後,鄰國給皇帝送來了一隻全身鑲滿鑽石、紅玉和青玉,跟天生的夜鶯體型一模一樣的人造的夜鶯。
人造的夜鶯只能唱宮廷人物和樂師們所懂得的「華爾茲舞曲」這個老調,但天生的夜鶯只是按照自己的方式隨意地唱,因此,牠們不會合唱。宮廷的人們喜愛珠光寶氣的人造夜鶯那聽得懂、早就安排好的單一調子。在誰也沒有注意的時候,天生的夜鶯飛出窗外,回到青翠的樹林裏;從這片土地和帝國中被放逐出去了。
當那一夜,皇帝躺在床上靜聽的時候,機械的人造夜鶯發出「嗞嗞」聲後,歌聲從此停止了,因為牠裏面的齒輪已經用壞,再也不能修復。幾年過去,有一天,當冷冰冰、面色慘白的皇帝躺在床上,宮廷的人們都相信皇帝會很快死去,大家趕忙去逢迎新皇帝的時候,可憐的皇帝看見死神坐在自己身上,取走他的皇冠和金劍;還有各色各樣的鬼怪湧現並訴說他以前所造的一切。皇帝希望貴重的人造夜鶯唱出歌來,掩蓋四周的恐怖;但已經壞了齒輪、沒有上發條的機械鳥卻沉默無聲。
正在此時,窗子那邊傳來了最悅耳的歌聲。就是那隻活生生的夜鶯,正棲息在外面的一根樹枝上,聽到了皇帝的境況,特別來為他唱一曲安慰與希望之歌。那一曲讓死神眷戀起自己管轄的陰暗墓地,放下皇冠和金劍隱身離去,四周的怪物也悄悄地引退。皇帝體內的血液再次順暢地運行,夜鶯為他再唱一曲,讓他甜蜜地安然入睡。當早上朝陽出現,皇帝活潑地站起來。這時,皇帝開始懂得,他不能留下活生生的夜鶯。牠要行動自由,要飛到窮苦的漁夫身旁及農民的屋頂上,將歌聲送給那些幸福的以及那些受苦難的人們,好讓大家都享受自然而然的快樂,也樂意在需要時為皇帝帶來安慰。
安徒生離開塵世已經接近一個半世紀,相信世界上愛閱讀的人不是人人都看得懂他的丹麥文原著,幸而透過眾多翻譯工作者的努力,安徒生的作品已經被翻譯成多達一百二十五種語文,讓全球不知多少讀者、學生和小朋友們受益。可見,翻譯者對文化傳播工作的重要性,以及啟發不同語言讀者的學習與思考具備重要意義。翻譯者的工作態度與翻譯技巧除了影響譯文的質素和可讀性外,如何藉此降低甚至跨越不同語文之間的文化差異實在值得探究。

山邊社出版的原書「安徒生童話精選」的面頁及底頁。圖片由作者親自拍攝及加上注解說明。圖片來源出自山邊社於一九八八年七月出版,由葉君健翻譯及容仁鑑插圖的「安徒生童話精選」一書。
清末民初期間已經開始有文化界人士以中文介紹安徒生童話故事,其中還包括以文言文譯寫,當中自然有不流暢、難懂、甚至謬誤存在。鲁迅和周作人這兩兄弟高度喜愛安徒生的童話作品,並曾經交流切磋及評論。周作人認為著作童話是一件難事,若果不熟悉兒童心理的話實在不敢輕易嘗試,不明瞭兒童心態亦難創作出優秀作品。周作人評論當時的某些譯本是將兒童的言語變成了八大家的古文;並且慨嘆「凡外國文人(尤其安徒生),著作被翻譯到中國的,多是不幸。」很多譯者刪改原作,或添油加醋。鲁迅對於翻譯的主張是「寧信而不順」;因為正確而不流利的譯文讀者至多不能一看就懂,或者不能讀得暢快舒服,但流利而不正確的話,是愈看得懂愈糟糕,讀起來雖然暢快舒服,可不是原文的意義,那不是等於叫人相信「添花樣的說謊」嗎?倘若以「文化差異」作為幌子去扭曲原文的真實意思,那豈不是等同心術不正的趙高那指鹿為馬的卑劣行為嗎?實在不可取!有幸閱讀高水平的安徒生童話著作譯本,確實令人欣慰。
馮轉成簡介:又名凌雁,筆名高要凌雁,祖籍廣東省高要縣,二十世紀中葉生於香港。近期多篇作品見於《香港作家》網絡版及刊登於「凝注的文學風景」書內。在香港成長及取得工程系「設計與科技」學士、「教育心理學」碩士、「應用心理學」碩士等學位,亦為「香港心理學會」會員。曾從事生產工程管理工作達十年,其後於中學任教達三十多年,歷任教務主任、訓導主任等職位。退休後修讀並取得翻譯深造文憑,現從事兼職翻譯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