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博
爆竹一聲送玉兔，梅花千枝迎金龍。
在古老而悠久的中華民族歷史中，龍是一個最引人注目的象徵物，堪稱中國的民族祖神，所以人們對龍有一種特殊的感情。龍當然也有傑出人才之意，孔子曾稱讚老子「龍乘風雲而上九天也」；天下的家長都「望子成龍」。而在日常生活中，「龍馬精神」、「生龍活虎」、「龍飛鳳舞」等詞彙均耳熟能詳。
對於我而言，「龍的疑問」幾乎困惑著漫長的青少年時代。在十二生肖中，鼠、牛、虎、兔、蛇、馬、羊、猴、雞、狗、豬等十一種動物，有的幼時就已目睹，或在動物園遠眺，有的還用雙手親密接觸過。唯獨排在兔、蛇之間的龍，是自然界中並不真實存在的動物，古今中外誰也沒見過活蹦亂跳的龍，甭說它長得像啥模樣了。
高中時讀羅貫中的《三國演義》，在「曹操煮酒論英雄，關公賺城斬車胄」那回中，作者借曹操之口對劉備說：「龍能大能小，能升能隱；大則興雲吐霧，小則隱介藏形；升則飛騰於宇宙之間，隱則潛伏於波濤之內。方今春深，龍乘時變化，猶人得志而縱橫四海。龍之為物，可比世之英雄。」
這段文字似乎概述了龍的特點，我如獲至寶，馬上向家父報喜。他說歷史典籍中很早就有龍的記載，早在先秦，我們的祖先就將十二地支裏的「辰」與「龍」聯結起來，這從湖北雲夢「睡虎地秦簡」上就可找到證明。
他從書架上取出東漢許慎的《說文解字》，翻到「龍部」，上面寫著：「龍：鱗蟲之長。能幽，能明，能細，能巨，能短，能長；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潛淵。」
父親逐字向我解釋，爾後又娓娓道來。他說，龍在漢朝後成為皇權象徵，皇帝穿龍袍、坐龍椅、乘龍船。皇帝作古不叫死亡，而稱「龍馭賓天」。宋代以後，幾乎每個村莊都有龍王廟，每逢水旱災害，人們都要向龍王獻牲，祈禱風調雨順。很長時間，龍是帝王的專用品，老百姓根本沾不上邊，如果偷偷使用龍紋就會慘遭不測。
最後，父親呷了一口茶說道，龍是中國古代神話中的動物，看不見、摸不著，但龍的固有形象早已深入人心，僅見於文學作品中的龍就不勝枚舉，光是宋代的《太平廣記》，搜集到龍的神話小說，就有八十多則。我似懂非懂，只好勉強點頭。
上了大學後，我依然關注「龍的疑問」，逐步有了進一步的認識。雖然龍是十二生肖中虛構的動物，但它的地位之高任何動物都無法媲美，它是一種能呼風喚雨，騰雲駕霧的「神靈」，所以帝王都自稱是真龍天子。人們發揮出無窮的想像力，將龍說得神奇而偉大，把各種動物的形象聚於龍一身——具有獸的野性、人的悟性、神的靈性，並創造了許多龍的傳說，更加令人神往了。現代大多數學者認為，龍圖騰是由其他動物圖騰演變而來的，較有廣泛代表意義的是「蛇演變說」。人們敬龍的心理更昇華為一種崇拜，也許這也是龍成為生肖的文化因素之一。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台灣音樂人侯德健的《龍的傳人》唱響兩岸，紅遍海內外。從此，「龍的傳人」也成為中華民族的別稱。一首流行曲拓展了龍文化研究，也成就了無數專家學者。
上世紀九十年代中期，我從加拿大回上海省親。大學恩師王從仁教授贈我一套《四靈文化叢書》新著，其中有一本就是《龍》。他多年研究中國古典文學有成，還擔任上海市民俗文化學會副會長。《龍》通過一系列小故事，展示龍文化的豐富內涵，揭示龍的種種奧秘。其著也讓我第一次了解到，龍的信仰並非中國獨有，而是遍佈全球，書中例舉了希臘、印度、巴比倫、日本、意大利、墨西哥等國有關龍的傳說，有的甚至比中國還早。後來，我到歐美各國旅遊，也特別留意到了龍文化的痕跡。而漢字文化圈的國家，如南韓、日本，龍文化尤其明顯。
國際局勢風譎雲詭，甲辰龍年飄然而至。全球各地慶祝龍年活動接踵而來，多倫多也不例外。最近，我出席了「加拿大學生春晚」，聆聽龐進先生的《龍年說龍》節目，獲益匪淺。龐先生年近七旬，是海內外龍鳳文化研究的領軍人物，三十六年研究中出版了多部龍文化專著，現任龍鳳國際聯合會主席、中華龍文化協會名譽主席。
他上台後開宗明義。龍是中華先民對自然界中的蛇、鱷、蜥、魚、鯢、豬、鹿、熊、牛、馬等動物，和雷電、雲、虹、龍捲風、星宿等天象，經過多元容合而發明、展現的，具有「容合、福生、諧天、奮進」等精神蘊涵的神物。
龍的實質是中國人對宇宙自然力的感悟、認知和神化，經過至少八千年甚至上萬年的演進和昇華，龍已成為中華民族的廣義圖騰、精神象徵、文化符號、文明標誌、信仰載體和情感紐帶。而海內外華人，大都認同自己是人文意義上的「龍的傳人」。
自然界雖然沒有生物意義上的龍，但作為藝術品、創造物的龍卻是到處可見，其長身，大口，有頭、有角、有足、有鱗、有尾的形象家喻戶曉。其實，龍文化早已廣泛地體現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如遊覽名勝，往往會見到龍的雕塑；如出席婚禮，定會看到「龍鳳呈祥」圖案；春節、元宵節有舞龍表演；端午節有扒龍舟比賽。總之，沒有哪一個領域與龍不發生關係，龍簡直無所不在，龍的文化源遠流長。
此時此刻，我突然醒悟，龍既是虛的，也是實的，是虛與實的高度統一。顯然，有了那些容合物件之實，才有了神物之虛；有了神物之虛，才有了文物、藝術品之實。這似乎是一個辯證的創造過程，又是不斷昇華的。
甲辰神龍，依然飛騰於虛實之間。神龍報春春風暖，妙手造福福氣濃。
（本文圖片為資料圖片）
孫博簡介：加拿大知名華裔作家、編劇。現任加拿大網絡電視台總編輯、加拿大中國筆會會長、加拿大多元文化媒體聯盟副主席。出版長篇小說《中國芯傳奇》、《迴流》、《小留學生淚灑異國》、《茶花淚》、《男人三十》、散文集等十多部著作，部分作品被翻譯成英文、法文、韓文、日文。發表影視劇本《還你一個擁抱》、《中國智造》、《中國處方》、《中國創造》。擔任三十集電視劇《錯放你的手》編劇，導演電視系列片多部。曾獲六十多項劇本、小說、散文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