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飛雁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從任何地方看到「張」「澤」「 洋」這三個字,就會有一種莫名的激動。張澤洋是他的名字,這三個字實在太常見了。這持續地激動,讓我懷疑,我好像喜歡上了這個男生,但我不敢告訴別人。
在學校裏,張澤洋有「攝影社社長」、「理綜一哥」、「木村拓哉」等一系列讓我感覺到可望不可及的稱號。我們兩人的差距實在太大,這讓我多少有點挫敗感,我也恍然間明白電視劇裏的那一句「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而是我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喜歡你。」是絕對真理。
每次早自修,我都會等待他從教室的前門走進來。我喜歡看他笑,月牙一般的眼睛閃爍著柔和的微光,櫻花一般的嘴唇間露出兩顆可愛的小虎牙。每當他走過我的座位時,那件卡其色的風衣會輕輕掃過我的桌邊,伴隨著一股薰衣草洗衣液的味道,高大的身影在我一旁略過,一瞬怦然,總會讓我瞬間害羞地低下頭,然後看到自己無意識地在草稿紙上寫滿了「張澤洋」。我深深迷戀薰衣草洗衣液的味道,也意識到,穿紅色外套時,裏面不能穿綠色短袖,黑色的褲子和鞋子是百搭,一向神經大條的我開始注重自己的外表了。
可惜,薰衣草味道開始被一股優酪乳味沖淡了。
每次我吃完晚飯回來,總會看見一個小學妹站在我們班教室的門口,一邊默默地吸著優酪乳,一邊等張澤洋的出現。一開始我並不在意,因為前一段時間攝影社招新社員,招進的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高一高二小女生。一時間「英語社」「文學社」的社長都開始感嘆自己長得太難看。據說張澤洋在面對殷勤的小學妹,總會顯示出他紳士般的風度,優雅委婉地拒絕小學妹們的邀請。班長曾經說過,張澤洋收到過一封八千多字手寫的情書後,十分禮貌地回了兩個字「謝謝!」,還親手將信封交還給小學妹。我聽後,裝作無所謂地和大家一起笑。讓我鬱悶的是,張澤洋雖然禮貌地拒絕那個小學妹的心意,但小學妹仍然堅持不懈地努力攻克張澤洋這座碉堡。
對於小學妹的入侵,我很不爽。但還是每天都告誡自己,你是一個高三的學生!我假裝不喜歡他,卻忍不住在經過他的位置旁停留片刻,裝作不經意地和他後面的男生提起一部電影,在引起他的注意後,我總是以電影裏的一些細節引起他的興趣。看著他皺著眉頭低頭思索情節的時候,一股薰衣草的味道就會在四周流動擴散。我偶爾也故意耍耍心機,故意將話題拓展,以便下一節課下課後能繼續這個話題。在Facebook上,我看到張澤洋的頭像亮著,就會忍不住點開來,以向他推薦幾部電影為由,和他一起聊天。我暗暗竊喜,心裏甜滋滋的,我和張澤洋擁有共同語言,而小學妹沒有。
為了比小學妹更佔先機,我開始在悄悄地接近他。每每大課間下,中午,晚自修下課,我總是默默地尋找他的身影。然後穿越擁擠的人群,站在他旁邊,和他步調一致地從四樓走向一樓。我努力地捕捉空氣中的那股薰衣草的味道,又偷偷地看著他笑著和他的朋友講話,也豎起耳朵偷聽他們講話的內容。聽說他喜歡看英劇《神探夏洛克》,我便在一個週末間,刷完了兩季。聽說他喜歡聽鋼琴曲,我重新操練起了已經生疏的鋼琴指法。聽說他喜歡藍色,我就從衣櫃裏翻出了藍色的大衣穿在身上……可惜我在努力著,小學妹也不閒著。
這個每天都到我們班教室門口來的小學妹,比起其他的女生都有毅力,而且總是選擇不會引起老師注意的時間。我連續觀察了好久,發現她來的時候,總是吸著不同口味的優酪乳,這優酪乳似乎本是給張澤洋的。我裝作不經意地和同學們聊起這件事情,也從同學口中知道了那個小學妹的名字,叫唐甜。這個女生五官清秀,笑起來卻是一臉的狐妖魅氣息。張澤洋並沒有表示出對小學妹的好感,只是站在小學妹旁邊禮貌地與她講話。我納悶了,這小學妹和張澤洋有什麼話能講那麼久,而且這個小學妹每個晚自修前的半個鐘頭,雷打不動地出現。我決定去探探敵情,我無數次不經意地從張澤洋的身旁走過,希望探聽到點什麼內容,但結果總讓我失望。小學妹唐甜,不停地和他討論一些攝影知識,那天晚自習,我坐在位子上,周圍的空氣都流動著一股小學妹的優酪乳味。好似一場還沒有開始的戰鬥,已註定失敗。
吃飯時,也不知道誰說了一句,「張澤洋的生日要到了,前幾天小學妹一直問他想要什麼,他們好像在一起了。」我猛地抬起頭,恰好撞上了班長的眼神,我無所謂地笑笑後,又低下頭吃飯,卻沒能吃出什麼味道來。走回教室的路上,看天空泛著一股淡淡的醬紫色,四周的聲音都是破碎的。心裏的那股酸酸的味道像是被按了單曲迴圈,不斷地出現。
他的生日要到了,小學妹已經在給他準備禮物了。這是他十八歲的生日,我想要送他一個與眾不同的禮物,於是花了一節課的時間來思考送什麼東西比較好。深夜,我翻出了盒裝的「派克」筆,這是父親送給我的,一直捨不得用。我趴在書桌前,一筆一劃地寫下一封滿滿的信,已經游離到十二的時針卻絲毫沒有帶給我睡意。看著自己密密麻麻的小心思,鼻子忍不住泛酸。我把信小心地疊好,夾在自己的筆記本裏,放在抽屜的最深處。最後拿出一張明信片,克制著,寫下在他成年之際的祝福。當我在明信片右下方簽下自己的名字時,決定在名字旁畫一顆小小的心,希望他的目光能多停留片刻。
早晨,我把禮物和明信片放到了他的抽屜裏,遺憾沒能看到他收到禮物時的表情。只記得那天下課,他笑著跑來特意對我說一聲謝謝。伴隨著淡淡的薰衣草香,我知道自己終於還是沒有勇氣。
我不知道多年以後的我們會在哪裏,身邊有怎樣的風景。暗戀的味道並不是很美麗,卻是那樣的難以忘記。
趙飛雁簡介:畢業於香港公開大學(香港都會大學),現就職於紹興市樹人小學,成為了一名語文教師。文章多次發表於中國作家網、浙江教育報、紹興晚報、紹興教育導報、樹人導報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