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曉林
有一句話,小時候就聽說過,許多人也都知道,據說是一個外國人講的。他說:「中國是一頭獅子,現在睡著了。」但是,這句話是誰說的,跟誰說的,什麼背景下説的,就不知道了。後來,我終於在一個史料中了解到這句話的出處。說的是上世紀初,英國一位特使前往北京見過大清朝廷皇上後,在回程時,繞道去聖赫勒拿島,看望被流放關在這個島上的法國拿破侖大帝。拿破崙了解事件背景後,於是,講了這句話。然而,很少有人關注,拿破崙在講了這句話後,還補了另外一句話,那句話或許才是關鍵,他對那位英國特使說:「可千萬別讓這頭獅子醒來!」
在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人如此怕這頭獅子醒來?!
真的——過去、現在都有這樣的人。
歷史,已經過去了一個多世紀。如今,這頭獅子已經醒來了,同時也「起來」了!
感謝我的母校復旦大學中文系的老前輩,三十年代的老教授田漢先生,寫了那首《義勇軍進行曲》的歌詞。這首歌詞中,田漢先生在中國被欺凌被侵略時,四次呼喚中國人「起來」。感謝徐悲鴻先生的提議,一九四九年九月二十七日,新中國成立的三天前,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一屆全體會議,終於通過了以《義勇軍進行曲》作為中國國歌:
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
把我們的血肉築成我們新的長城;
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
每個人被迫著發出最後的吼聲。
起來!起來!起來!
我們萬眾一心,冒著敵人的炮火,前進!
冒著敵人的炮火,前進!前進!前進!進!
儘管也有人說過,中國國歌像一首戰歌;但是,你認真看看這個世界,那些在血與火中誕生的國家,對過去的苦難記憶深刻的國家,對國之理想還有憧憬的國家,其國歌不都是戰歌嗎?如法國《馬賽曲》、美國的《星條旗》、波蘭的《波蘭永不滅亡》,從某種意義上看,都反映了自己民族的精神。對於這些國家而言,戰火中的不屈和頑強,就是最重要的民族精神和立國之本,值得寫入國歌永遠傳唱下去。所以呼喚國人「起來」的中國國歌,建國後一直震醒著國人。
就這樣,在中華大地上,國歌,已經唱了七十多年了。在五星旗下天天唱著「起來」。
然而,我們所有的人都「起來」了嗎?
請原諒我,又想起了那件喪氣的事情——
這是共和國六十六周年國慶前,香港足球隊在香港旺角大球場迎戰不丹隊,六千球迷到場為香港隊助威。本來是一場足球狂歡,卻不期然加插了這樣的一幕:在開賽前奏中國國歌《義勇軍進行曲》時,全場噓聲四起。身在香港,我和許多市民一樣,咋聽香港年輕球迷噓國歌這條新聞後,第一反應是痛心、沮喪,外加一些震撼。
請原諒我,又想起了最近這件喪氣的事情——
今年七月十九日,東亞盃足球賽在日本茨城縣鹿島舉行,在日本隊對中國香港隊比賽之前,雙方球隊都要各自奏國歌。當《義勇軍進行曲》奏響之際,在球場上的中國香港足球隊員,幾乎無一人唱國歌,絕大部分球員都是嘴巴合得緊緊的,有個別球員更短暫低頭。銀幕前的港隊中,只有鞠盈智一人開口唱國歌,他來自內地,來港之後成為香港永久居民,代表香港參加國際足球賽事。面對著這一幕,真是感慨萬分……然而,外籍歸化的香港球員卻又不是這樣唷。二Ο一八年,中國香港欖球隊參加英式欖球世界盃外圍賽,在奏起國歌的時候,一大群外籍歸化的香港球員,卻都很認真地唱著中國國歌。
面對這些境況,有人竟然著說,這是香港新一代,正在「起來」。
可是,面對這些現象,我卻在想:八國聯軍也許在偷笑,拿破崙也許在偷笑,一代代的香港港督也許在偷笑。
讀懂「起來」這個詞真的很困難嗎?
趙錢孫李、周吳鄭王、馮陳褚衛、蔣沈韓楊……我的香港同族兄弟姊妹們,你的豪氣的擺譜,你的誇飾的虛張,你對祖國的輕視,換來的只是聯軍們的鄙視呀。只有當你真的站立起來時,他們才會驚懼,他們才會敬畏你這黃皮膚的華人!
真正的「起來」,那是沒有虛榮的「起來」,是沒有自卑的「起來」,是沒有誇飾的「起來」,是實實在在的在中國大地上的站立。
請看美國紐約街頭的一個中國人——
半個多世紀前,有一位國民黨將軍叫吉鴻昌,他走在美國紐約街頭,經常有人誤認為他是日本人。因為,那時候中國國力衰弱,中國人被人稱之為「東亞病夫」,而日本經由明治維新之後,國富民強,所以日本人在國外備受尊敬,中國人則備受欺凌。「華人與狗不得入內」就是這種背景下的衍生物。許多中國人在國外的時候,也假裝自己是日本人,以期獲得優待,在這種情況之下,吉鴻昌決定掛上「我是中國人」的牌子,表現他作為一個中國人,心中的那份自尊。雖然國家不強盛,但是,作為中華兒女,你拋棄自己的民族,別人更不把你當一回事。瞧不起自己民族的人,怎麼能讓別人瞧得起你?吉鴻昌就這樣,掛著牌子走,卻迎來了美國人尊敬的目光。在吉鴻昌身上,我們能看到,什麼叫「起來」。
請看英國博物館的一尊蠟像——
鴉片戰爭中,林則徐堅決主張禁煙,派兵包圍英國人的商館,在虎門銷毀了兩萬多箱鴉片,嚴重打擊了英殖民者的囂張氣焰,連義律也懼怕他三分。然而,對於這樣一位誓與禁煙相始終的欽差大臣,英國人反而有一點敬重他。大約是清朝同治到光緒初年這一時期,倫敦蠟像館,竟然陳列了林則徐的蠟像。英國人為何在林則徐死後不久要替他做蠟像,長期陳列,供人瞻仰呢?這是因為,林則徐不是閉關主義者,更不是昏庸保守,妄自尊大,盲目排外的人。他主張對外開放,平等貿易;在湖廣,一方面禁絕鴉片,嚴厲打擊不法鴉片販子;另一方面又鼓勵合法通商。更深刻的歷史原因是,他禁煙清廉,不行賄不受賄,而且態度堅決,有理有節,這無私無畏的精神,贏得了世界人民的尊重。慣於蔑視中國官員的英國殖民主義者,似乎也不得不向正義起敬。因為他們面對的是一位大義凜然站立著的中國人。在林則徐身上,我們能看到,什麼叫「起來」。
請看南非一個巴士上的一幕——
四十年前,那時候的南非還奉行種族隔離政策,比美國還嚴。黃種人是有色人種,在公共汽車上必須坐後排座,前排的座位屬於白種人。一九六四年十月十七日,有一位華裔老先生乘公共汽車,上車後,他習慣地往車後面走。司機對他說,你可以坐前排了,不用去後面了。老先生非常詫異,說:「我是中國人。」司機說:「我知道,我看出來了。」老先生說:「那,我不就應該坐在後面?」司機說:「難道你沒看今天的報紙?昨天中國爆炸了原子彈。能造出原子彈的民族當然是優等民族。從今天起,中國人都可以坐前排座。」老先生一下子就愣住了。過了一會兒,他淚流滿面地說,「這車我不坐了,我下—車—走—路。」中國的強大為他掙來了前排座,掙來了一個民族整體的尊嚴。在巴士上的這一幕中,我們能看到,什麼叫「起來」。
請看日本藤澤的一塊紀念碑――
你知道,為時代強音中國國歌《義勇軍進行曲》譜曲的中國近代著名作曲家聶耳,他的紀念碑在何處嗎?是在日本。聶耳紀念碑就坐落在距東京約五十公里的鵠沼海岸邊,背對著太平洋,伴隨著徐徐海風靜靜矗立。一九三五年七月十七日,為躲避國內白色恐怖暫避日本的聶耳,在此游泳時不幸溺亡。遇難幾天前,聶耳剛剛把《義勇軍進行曲》曲譜定稿寄回國內。二Ο一五年七月十一日,日本神奈川縣藤澤市鵠沼海岸,雄壯的《義勇軍進行曲》在一處公園內又一次響起。為紀念這位人民作曲家逝去八十周年,中國駐日本大使館和東京都日中友協,當天在位於鵠沼海岸的聶耳紀念碑前舉行紀念活動。包括日本友好人士、藤澤市政府和市民代表、在日華僑華人等一百五十人聚集在紀念碑前,共同追思聶耳。在這企望和平的共同追思中,我們能看到,什麼叫「起來」。
我在香港,常去灣仔的兩條馬路上走走,一是皇后大道,另一條是莊士敦道。
慈禧太后要跟西方國家打交道,那位叫莊士敦的先生,曾當過她的英文翻譯;末代皇帝溥議也要學英語,莊士敦先生曾教過他英語。今天,昔日殖民地城市香港,回歸以後,以香港輔政司助理、港督私人秘書莊士敦名字命名的莊士敦道,以及以英國皇后命名的皇后大道等一批打著殖民地色彩的街道,其名字始終未改。如今,再站立在這些道路上,體味「起來」這兩個字的味道,那才別有深意。
真的,看著這不改的香港舊街名莊士敦道的路牌,想著港人以包容的胸懷對待香港曾經經歷過的割讓給英治的歷史,我感到,這,才是一種不迴避我們那有著傷痕的歷史,所應該有的氣度。
站在莊士敦道上,我常常思悟——
我欣賞令人震撼的北京圓明園廢墟,始終以歷史的面貌向國人向世人展示中國的昨天;
我欣賞當年第一個參加奧運會的中國人劉長春,竟以自己一人代表整個中國,堅持前往國際舞台的勇氣;
我欣賞掛著「我是中國人」的牌子,在紐約街頭勇敢展示自己民族底氣的吉鴻昌將軍;
……這些,就是中國人站立著的氣度。
站在莊士敦道上,我又思悟——
在經濟強盛的今天,我們始終別忘了,這一百多年來,我中華民族受到過很多「靈」和「體」的侮辱。因此我還希望:在香港這塊土地上建立一個「香港回歸紀念館」,紀錄並驚醒港人,香港已經回家了。我們應該站立起來啦。
歸根結底,香港同胞啊,我們需要的是——
不驚不懼有實力的在中國香港這塊土地上站起來。
不哀不怨有風度的在中國香港這塊土地上站起來。
不卑不亢有尊嚴的在中國香港這塊土地上站起來。
不驕不飾有修養的在中國香港這塊土地上站起來。
管子云:「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一個國家的國民,真正能做到讓「遠者悅,近者來」,那就可以說是站起來了。
——這就是我,一個普通中國人的夢想:讓國歌中的「起來」這個漢語動詞,成為香港新一代的華夏族同胞,心中美麗的支撐。
(本文圖片為資料圖片)
張曉林簡介:復旦大學畢業,曾在復旦大學中文系任教。上世紀八十年代,曾任復旦大學校長辦公室主任,台灣香港研究所副所長。一九八九年移居香港。
作者有一颗爱国赤子之心。此文既普及了历史知识,又用真实事例教育民众,作为一个中国人,如何才能做到自强自立自尊自爱。强烈建议将此篇好文章编入香港学校的语文教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