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益懷
我自來認為,文學是一種薪火相傳的事業。作為一個文學編輯,總是自感像火炬手一樣,承擔著傳送精神聖火的重任,所以,我原本打算寫一篇〈傳遞文學聖火〉的短文,切入「作聯與我」這個話題。可是還沒下筆,就改變了想法:這個題旨似乎太大,也太張揚了,多少負載了一種難以承受的「重」,怕是自己所負擔不起的。罷了。人到中年,但求活得輕鬆淡泊一點,怕聽豪言壯語,也怕太沉囂的使命;而且,年紀愈大,志氣愈小,說甚麼傳遞聖火呢,徒惹人笑話吧。
雖說,我們中國人自古以來都把文章視為「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看得很神聖,但我還是不想作大,以文學「火炬手」白居,況且我更享受的是一種個人化的寫作,傳甚麼聖火,秉燭之行而已。儘管如此,我對文字藝術,始終還是懷著一種敬畏,不敢存輕薄之心。
也許是天性不喜歡湊熱鬧吧,我更習慣於獨處,自我流放於文字的世界。所以,雖身處鬧市,心卻走得很遠,恍若偏居一隅。邊緣的地位,邊緣的身份,反倒讓我避開了喧囂,領受到一種相對的寧靜。閒來徜徉書海,漫步在知識的星空下,如在與一個個先賢對話,倒也自得其樂。掩卷之餘,躬身自問,反省自身,探詢生命的種種現象,進而形諸文字,於是有了三幾本不成樣子的拙作,並成了作聯的一分子。說來,這也是文字的因緣吧。
於我來說,文字的藝術就是個人的宗教,讓我得以超越塵世的苦難與歷史的悲情,實現自我的解脫和救贖。而文字就如想像的翅膀,助我的靈魂飛升,穿越現實的迷霧、功名的迷障,跨越此岸與彼岸的鴻溝,所以,寫作成了我的一種存在方式,且樂此不疲。
光陰荏苒,時不我與。時下,我最感急迫的是,盡可能將生活的點滴、人生的經驗,轉化為文字,留下一份真實的備份。至於有沒有人欣賞,那倒不是我需要考慮或擔心的。我常想,能用文字留下一份生命的記錄,撫慰自己,同時又照亮別人,就是一個福分。
這些年,我一直堅守著一種個人化的寫作,但是四川大地震給我的心靈帶來了一次巨大的震撼,同時也修正了自己的一些文學觀。當我深入災區,面對那一個個災民,傾聽他們的心聲時,我第一次強烈感受到手中這支筆的分量和力量。我應承他們,會將他們的實況報道出來,也會將他們的心聲帶出來。所以,從四川災區回來後,第一時間寫出了一萬多字的〈四川地震災區見聞錄〉。寫完這篇文章,此心才稍感釋懷,同時又感到增加了一分責任,那就是用手中的這支筆,代山川立言,也替蒼生代筆。在我們的身邊,也有許許多多遭逢不幸的人需要我們的關注,有種種人生故事等待我們去發掘、書寫。我想,這就是一個作家存在的理由,也是我無可迴避的責任。
也許,我的文字散發出來的只是燭光,但是能給暗夜中的人一團星星之火,也是一種文字的功德吧。
因文字之名,讓我們都珍惜手中這支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