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的「青春」

淵  懿

青春,如同一把半遮面的琵琶,又如一隻羽翼未豐的小小鳥,在與之不得不分道揚鑣的十字路口,我撕扯著「青春」的衣角,本想引用詩聖杜甫的「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抒發別離的淡淡憂傷。然而,就在一個不經意的回首,那律動的「青春」已被嗖嗖的山風拖帶著,向遙遠的藍色幻境振翅而去,漸行漸遠……

那是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的一個炎炎夏日,年少的我正在西北偏西的一個素有「金關銀鎖」之稱的虎狼之關——古浪縣第一中學,扮演著一個正襟危坐卻不務正業的「小二郎」。

日子很長,時光很慢。又是一個百無聊賴的星期日,晴空朗照,惠風和暢,懸浮在半空的雲如奔騰的野馬四處遊移。睡眼惺忪的我,胡亂吃了幾口早餐便抱著一尺厚的學習資料到父親單位的辦公室閉門自修。

課本和複習資料凌亂地鋪滿桌面,隨手翻了幾頁便索然無味。左手拖著下巴,右手機械地轉著圓珠筆,時間在旋轉的筆尖緩緩流淌,課本卻始終定格在扉頁,眼神夢遊般盯在窗戶的玻璃上發呆,內心愈發空落落的,彷彿有甚麼重要的東西失而不得。我雙手握著假想的歪把子機關槍,將牆上的錦旗、工作守則和各種統計報表突突了幾個來回。特別是牆角佈滿灰塵的紅十字藥箱,多少製造了戰場的氣氛,於是炮轟、點射外加火箭彈伺候。一場意外的熱兵器局部衝突讓我忽然覺得喉嚨有點乾澀,伸手之間卻將白色的瓷杯撞翻,赤紅的茶湯傾瀉而出,將化學分子式、英文單詞和解不完的方程式逐一吞噬。浸滿茶湯的紙張在痛苦中逐漸踡縮了身體,褶皺的字裏行間露出猙獰的獠牙,一個個吸人血液精氣的魔鬼現出了原形。

滴……長長的一聲汽車喇叭嘶鳴,如同燒紅的鐵杵刺入我的胸膛。專屬於少年的激情和野性瞬間燃爆,手中的筆擲向天花板,桌上的書本如折翅的羽翼飄落一地。掙脫書山題海的鐐銬,穿過那條終年瀰漫著霉味的幽暗通道,三步並兩步跨過大門拐角處張著血噴大口的石獅子,如一隻響箭射向無所拘束的自由天空。身後,鏽蝕的木質門板不情願地呻吟著,門楣上積年的灰塵急急浮起又靜靜落下,好似夢幻了一場即興的圓舞曲。

約上同學,三五成群,踩著永久牌二八大槓,鞋兒破,帽兒破,腳下的單車破……你不讓我,我不讓你地逃離車水馬龍的喧囂,向一個名叫「香林寺」的世外桃源進發。這也是當年偏僻小城曾經滄海的姑娘和除卻巫山的小夥子們懷著莫名的憧憬和渴望,持紅纓在手,倚馬山峰,揮斥方遒的詩意聖地。

「香林寺」坐落於古浪縣城南十公里開外。寺內香煙裊裊,梵音陣陣;山風拂過,林濤颯颯,空谷迴響,甚為悠哉。鄉野樵夫閒談間,時常提及暮鼓晨鐘與旱獺、錦雞狹路相逢的奇聞趣事,令爾等羨煞不已。

青春歲月,年少便是酷炫逆天的最大資本。即便踩著破舊單車,爬行在黝黑的盤山公路上,青澀少年的精神早已化為白色的駿馬,一路火花帶閃電奔騰在遼闊的大草原,馬蹄下的青草不時爆出斷裂的巨響,如同漸行漸遠的青春涅槃重生。單車後座含羞帶怯的女生隨風而起的裙擺和齊腰的大辮子,宛如一群翩翩追風的七彩蝴蝶。單車的偶然失衡,所帶來的女生指尖與男生腰際或輕或重的觸碰,皆是進入青春期少男少女們鬼使神差又毫無預謀的嘗試與探索。按捺不住的躁動與峽谷穿越的山風野野地合奏出——「我是一匹來自北方的狼,走在無垠的曠野中……」噴湧著黑色煙霧的運煤大貨車,裹挾著震耳欲聾的轟鳴闖入車隊,鋪天蓋地的滾燙熱浪將恣肆放飛的少男少女徹底淹沒,野腔無調的旋律在焦黑的馬路上以飛翔的姿態狂奔,金屬撞擊般的尾音如一隻雄性頭狼率領著他的團隊,在幽暗的峽谷奔襲,原始的張力恣肆著無盡的遐想與青春的狂躁一起搖擺,一起放飛。

三兩隻鷹在瓦藍的虛空一圈又一圈地盤旋,風兒鼓著羽翅撲啦啦顫著,好似怒放的雲。忽然,鷹好似鎖定了山谷的獵物,凝神屏息俯衝而下,接著一個急轉,又拉升到更遙遠的天際,頭也不回地越過山峰,漸漸淹沒在奔騰的群山之間。

七月的風如海潮般撲打在臉上,倒貼在背上,纏繞在腰間,渾身上下不是汗水淋漓地下墜,就是熱氣蒸騰地上升。就在這四肢乏力,喉嚨冒煙的節骨眼上,一塊茂騰騰的瓜地如祥雲般飄落於百米外的山谷之中。一眾少年呼啦啦撲向瓜地,好似四處覓食的野蜂偶遇一片金黃誘人的油菜花。看瓜老者慌慌起身,張著滿口鏽蝕的牙齒,漏風漏氣地招呼這群不著調的毛孩子。

七拼八湊的零錢,討價還價的吆喝。話音未落,急性子的男生「嘭」一拳將西瓜開了瓢。鮮活嬉笑了一路的大男生小女生,忘情地把「斯文」二字拋之腦後。「咔嚓吸溜…吸溜咔嚓…」的聲響交互碰撞,釋放出最動聽的原始歌謠。

看瓜老農蹲在田埂上,枯枝般的手指捏著銅煙鍋,乾裂的嘴唇「吧嗒吧嗒」響著,辛辣刺鼻的旱煙彌散開去。他瞇縫著眼,瞧著這群狼吞虎嚥的城裏孩子,憨憨地笑著,並不言語。煙盡了,便將煙鍋朝鞋跟「邦邦」敲幾下,然後慢吞吞從煙袋裏裝一鍋新煙葉。懸在山間的日頭,帶著耀眼的光斜斜地刺過來,老農下巴上那撮灰白相間的山羊鬍子伴著吞吐的青色煙霧一翹一翹,好似年畫裏走出的老神仙。

一位諢名「疙瘩」的老友,左手托著半個西瓜,右手打著響指,雙肩左搖右擺,腳下邁著迪斯科的舞步晃了過來。他一邊踢開腳下的碎石,一邊壞笑著湊近我耳邊:「吃完西瓜,誰先放水,誰就是腎虛。」還信誓旦旦補充道,據野史記載,這是四百年前李時珍和弟子們經過反覆論證,斟酌再三得出的結論。此秘密,一傳十,十傳十二,不出一箭之地,兄弟們便都心照不宣了。

「疙瘩」姓王,關於這個綽號的由來,至今無從考證。只記得每每追根溯源,他便歪著腦袋,眯縫著那雙炯炯有神的小探照燈,先使出一招後起凌空二彈腿,再借著旋風的力道甩出右臂,將捏得嘎嘣脆響的拳頭從我眼前虛晃而過,順帶亮出他那疙疙瘩瘩的肱二頭肌,還不忘模仿著電影中日本鬼子的腔調,陰陽怪氣地冒出一句:「你的死啦死啦地明白?」一秒入戲的我,連忙點頭哈腰,速速回道:「明白!必須明白!」

「疙瘩」這廝屬於那種會玩又會學的絕頂資優生。天生一顆開竅的慧腦,學習成績長期穩坐前三把交椅,尤其是數理化,信手拈來,舉一反三,無師自通。任課老師對他更是偏愛有加,課上課下皆是讚不絕口。

記得有一次上物理課,心血來潮的「疙瘩」用橡皮筋做發射器,將一粒用牛皮紙折疊的子彈射向我。殊不知子彈在飛行中卻偏離了預定軌道,旋轉著繞過我的後腦勺,不偏不倚命中正在板書的老師手背。老師猛一轉身,將課本重重摔在講桌上。坐在第一排的我隔著升騰的粉筆灰,還未看清老師的表情,就傳來炸雷般的一聲怒吼——「誰?站出來!」。原本哄堂大笑的課堂瞬間鴉雀無聲,坐在最後一排的「疙瘩」在同學們的注目禮中貓著腰半推半就地立起身。就在男生們合上書本擺出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架勢時,老師緊縮的眉間卻漸漸舒展開來,語氣溫和地說道:「怎麼是你?注意專心聽講,先坐下吧!課後到我辦公室來一下。」老師換了一根粉筆,微微抬頭,帶著怒氣的餘波將課室環顧一圈,又清了清沙啞的喉嚨,低聲道:「我們繼續講解第三宇宙速度……」一場好戲剛敲響開場的鑼鼓便戛然而止,在一片失望的歎氣聲中,「疙瘩」自我解嘲地笑笑,還不忘朝我擠擠眼,弄出一副劫後餘生的得意鬼臉。

讓我這個「七竅通了六竅——一竅不通」的傻小子更加佩服得五體投地的是——「疙瘩」的小小聚光燈時時撲閃著智慧的光芒,總能在枯燥與乏味的學習生活中發現各種好玩兒的樂子。即便是簡單的彈玻璃球,以及日日上演的石頭剪刀布,他也能玩出令人驚喜的新花樣。於是,「疙瘩」長期盤踞我心中的偶像制高點,既是情理之中,也是意料之中。誰讓我這隻心智未開的菜鳥不會「蒸饅頭」,也不爭口氣,除了在考場上的交卷速度讓「疙瘩」望塵莫及,各科成績卻長期徘徊在「第三世界」呢!

那是一個物質極度匱乏的年代,古浪縣城升斗小民的日子大都過得緊緊巴巴。即使有個把心術不正的所謂「貪官」,頂多也就随風潛入夜,把單位淘汰的破椅子運回家,如果運氣好再順手搞上一二十斤拳頭般大小的煤炭,一家老小在睡夢中都會咯咯咯地笑醒。

我家有姐弟四個,都是上學的年齡。三個光頭小子也不是省油的燈,每日為雞毛蒜皮的大事小情爭吵不休。母親操持家務,父親吃公家飯,月入一百零六大元,這在上世紀八十年代算是不低的收入了,但也僅能勉強維持一大家人的基本溫飽。照顧了肚子,臉面就顧不上了,因此一件衣服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傳到我這兒時,賂膊肘和屁股蛋上便打滿了造型各異的大小補丁。

「疙瘩」一家兄妹三個,也都是「費糧食」的年齡。父母皆是三尺講台口吐蓮花的靈魂工程師,經濟條件「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有句話說「男孩粗養,女孩細養」,或許是他家最小的妹妹吃穿都要講究一點,無奈之餘也只能在他哥倆身上做文章了。於是,我胳膊肘和屁股蛋上的花式補丁,在他的同一位置亦是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當然,如此「顯擺」的著裝,全班絕不止我們兩個。關鍵是第二節課後,集體到大操場做廣播體操。第六節是腹背運動,每當站在第一排的我倆不情願地彎下身去,高高撅起補丁疊補丁的「東西半球」總能引起後排同學的哄堂大笑。或許是同病相憐,我和「疙瘩」這對補丁兄弟的友誼,便在哄笑聲中修煉得愈加堅不可摧。

列位看官想想,這位博學聰慧的「帥鍋」金口一開,我這個超級粉絲哪能不旗幟鮮明地高舉雙手表示認同呢?咱絕對純爺們,百煉成鋼的「腎哥哥」定不能在青澀女生面前掉鏈子。

有道是:「屋漏偏遭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也許是那天口渴貪吃,也許是之前沒有預謀地把內務清理,又或許真的那個腎有點這個虛。總之,沒過多久,放水的脈衝信號就不斷傳至大腦。起初還能勉強忍耐,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小腹也跟著隱隱作痛。然而,為了不給純爺們的名號丟面子,我的笑肌依然提高警惕,談笑依舊雲淡風輕。

就在這泰山壓頂的緊急關頭,一個渾厚的男低音迴響在耳邊——「哥們,我憋不住了!」是誰?沒聽錯吧!是他!竟然是他——我的偶像疙疙瘩瘩!一種征服珠穆朗瑪峰的成就感,瞬間劃過腦際,積壓在心底的疙瘩煙消雲散,一馬平川。

不過,為了在這群「山貓」中顯示我倆關係最鐵、感情最篤。我直了直腰桿,拍著胸脯小聲道:「沒事,兄弟兩肋插刀陪你上『景陽岡』,多大的事!」「疙瘩」瞇縫著小眼感激地點點頭,還不忘補白道:「委屈老弟了!」。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不曾想這位兄弟除了學問高深,心思也極為縝密。爽完野尿就問:「你小子是不是早憋不住了?剛才放水的時間比我還長十好幾秒!」好不容易在他面前「資優」一次,哪能輕易認輸。我提高嗓門振振有詞道:「咱從小肺活量就大,提著氣口放水,自是細水長流。」這哥們也沒有細究,忙搭著我的肩膀,呵呵陪著笑,一幅兄弟情深的模樣,滿滿的的傲嬌感在我的小心臟上下翻飛。

日上三竿,少男少女們齊聚三一二國道十八里鋪「甘州石」下,橫七豎八歪倒在巨石四圍歇息。

「疙瘩」瞇著眼,踱著貓步又慢騰騰蕩過來,有鹹沒鹽地突然撂出一個問題:「你小子知道這石頭有多重嗎?」

胸無點墨的我,撲閃著無神的小眼睛,無奈地搖了搖空洞的腦袋,一臉懵圈。心中卻忍不住疑惑:這麼巨大的石頭,就算用曹沖稱象的辦法也做不到啊?這小子準是又在戲耍我。「疙瘩」看著三棍子也打不出一個屁的我,嘿嘿壞笑著道:「四百多噸!」。

「哪有這麼大的秤?」我歪著腦袋指問蒼天。

「我出發之前做了功課,這是從縣文化館的《古浪縣志》上查到的。」他頗為認真地娓娓道來。

在權威論據面前,我那股不服氣的勁兒在不到三分之一秒的時間便徹底繳械了。

「你曉得這石頭的名字嗎?」「疙瘩」小眼珠以四十五度角瞅著我,腦袋一晃,又愜意悠然地追加了一個問題。

「甘州石!甘…州…石!」瞎貓抓個死耗子的我又忙不迭地補充道:「相傳這塊石頭來自張掖,張掖古時叫甘州,所以……」

「疙瘩」歪著嘴巴笑著,不等我的話音落地,便立起身,如孔夫子般背著雙手,搖頭晃腦道:「就知道你會說出這個眾人皆知的名兒。再告訴你一個秘密,這塊石頭有一個少人知道的名字叫『催生石』。」天賦異稟的「疙瘩」,總能噴發出與眾不同的真知灼見。

「願洗耳恭聽!」我故作恭敬地順著話茬走。

「疙瘩」將兩隻袖口往上卷了卷,假模假樣擺出一幅說書人的架勢:「很久很久以前,這裏的村民生育率極低,但供奉在廟宇王母娘娘的香火卻是終年旺盛娘娘深受感動,於是將女媧補天剩餘的這塊神石拋擲凡間。每當春分打雷時節,一心求子的男女沐浴更衣,焚香跪拜在神石腳下。當雷聲響過七七四十九聲之後,女子便會如願懷孕,因此這石頭最早的名字便叫做『催生石』」。

「別忽悠了!世上哪有這等怪事?」我滿臉不屑。

「美猴王孫悟空不就是石頭生的!」

「那不過是神話傳說。」

「治水的大禹總是人吧,他兒子的出生也與石頭有關!」

「是你杜撰的吧,歷史課本上可沒有如此這般。」

「信不信由你!漢高祖劉邦,詩仙李白的出生也脫不了石頭的關係……」「疙瘩」赤紅著臉,擺著手指,上下五千年,縱橫八萬里地滔滔不絕,將我徹底摁入知識的霧陣之中。

「疙瘩」見我雙眼迷蒙,以為又被他的「真知灼見」所折服,便彎著腰,捂著肚子,嘴巴咧成了一個巨大的括弧。還沒等我回過神,他突然一把拽著我的胳膊,繞過巨石,向坡下的小河飛奔而去。

溫潤的河水微微一愣,旋即又歡快地哼起了小曲,歌聲在撩起的水花間高低起伏,在小腿的縫隙間嬉戲穿梭,嚶嚶有韻。

陽光火辣辣地傾斜而下,河水亮晃晃地再折回去,驚慌失措的小魚裹挾著閃閃滅滅的光斑,左躲右藏,倉皇四逃,在波光裏畫出一條條銀色的線條。                     

抬眼望去,香林寺在裊裊的青煙中若隱若現,古寺被蒼翠的山林環抱,宛如一顆被虔誠供奉的明珠。柔柔的斜陽給飛簷翹角鍍了一層流動的金輝,彷彿一位身披袈裟的老僧在半山打坐。層層疊疊的瓦當如一頁頁翻開的經書,讓這座隱於山野的古剎透出「雲樹蒼茫迷客路」的淡淡禪意。

不知是誰吹了一聲清亮的口哨,將靈魂出竅的少男少女拉回了現實。

麵包塞入背囊,啤酒扛上肩頭。「青春」奔跑著,過石板橋,穿過灌木叢,踩著斑斑波波的光影,如一群驚起的山雀,撲棱棱闖入「香林寺」的懷抱。

行至半山腰,忽見一方野草叢生的開闊地,齊腰的荒草糾纏著亂成一團。男生門挽起衣袖,拔草驅蟲開闢出一片自由揮灑的天地;女生則熟練地將「手雷」—— 一瓶瓶啤酒,放入「香靈神泉」中冰鎮。懂技術的小知識份子在草地上一趴,順勢將衣服往頭頂一蒙,在黑暗中摸索著給海鷗相機裝上樂凱膠卷。

一瓶瓶西涼啤酒穿腸而過,一串串七彩浪花躍出胸膛吉他的琴弦輕輕撥動,心中的鑼鼓咚咚敲響,《外婆的澎湖灣》清新灑脫,《冬天裏的一把火》烈焰滔天。簌簌山風吹亂了一顆顆驛動的心,空氣中瀰漫著傻傻憨憨、迷迷蒙蒙的快樂因子,一個個不識愁滋味的少年,手舞足蹈,盡情釋放著青春溢出的荷爾蒙。藉著酒精的助力,兄弟姐妹們看了吳鉤,拍遍欄杆,面對幽深莫測的山谷放聲而去——「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

「青春」到底是個甚麼?

「青春是亢奮,是荒誕;是喪家之犬,是齊天大聖;是躍馬揚鞭的豪情,是青澀懵懂的睿智;是剪不斷的惆悵,是理還亂的苦悶,是一枚音韻悠長的芬芳頑石。」群山裹挾著香林寺的鐘聲嗡嗡地回應。

暮色漸沉,夕陽的餘暉將瓶中的啤酒燒得通紅,「疙瘩」攬著我的肩膀席地而坐。迎著霞光,冰涼的啤酒穿腸而過,我倆張開雙臂面向群山脫口而出:「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餵馬、劈柴、周遊世界。從明天起,關心糧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我倆入迷地聊著,沒完沒了地暢想著白雲未盡之處的詩和遠方。

恣肆奔放的青春,終將淹沒在漫漫歲月的風塵之中。而消融這青春頑石的靈丹妙藥,便是古浪峽谷中那永不爭先,緩緩流淌的一川晶晶亮、凌凌清,直奔春天的淙淙河水……

浮生若夢,往事如煙。

一樽還酹江月。

(本文圖片為作者提供)

淵懿簡介:本名袁疆才。西北邊陲呼喊著跌落人間,隴上人家馬不停蹄野蠻生長。當下,垂釣香江,文字覓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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