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 婤
風中的高山
兒時
在每座山之巔
她嚮往另一座高山
如今
她依舊如此
兒時
她站在樹梢
雙手伸向果實
那份欣喜
如今依舊
等待著每年的第一場雪
如今也將繼續等待
當孩子還是孩子
她用一根木棍
做成標槍投向大樹
那根木棍插進樹中
如今
還在顫抖
前世
我看見我們的過去
你是一位醫生
不知道是什麼戰爭
離開後便杳無音訊
相遇時
我還未成年
於你
我是一個不論姓名的孩子
出現
也只是一過路的人
於我
你是某種象徵
溫和又品行端正
親切但總有距離
在我那悲慘的餘生內
往後所有被惡劣對待的瞬間
你總是我緩解疼痛的鎮定劑
那一生巨大的渴望
純粹的禱告
從未放棄的思念
讓我今生遇見了你
可是
可是
緣分依舊十分稀薄
飄忽渺茫的心痛時常讓我感到窒息
於是
但是
終究又成了
下一世的前世
圓圈
原來我應該活在理想的國度
但不知何為完美
理想的神怒了
他把我拋棄到人間
我腦海裏的支零破碎的記憶
殘留著在理想國生活時確實有詳的構念
我便以為這個世界還是一樣的斬釘截鐵
還是一樣的規正方圓
極端而確定的是
和極端而確定的不是
理想的神就是要用我腦海裏
對舊世界的習慣
來受新世界的毒害
讓我痛哭流涕的祈求
讓我追悔莫及的乞討
我學習新世界的規則
卻仍舊固執地思念著我理想的世界
完滿的世界
在每一次不盡人意之時
我會覺得
什麼都沒有的顏色
是最好看的
每一次啞然失聲時
我會覺得
不存在
真是一個好詞
然而
當我在思考來來去去的存在
有什麼意思的時候
不禁想
理想的神偏愛我
因為他給了我意思
我的意思是
因為他的迫害我的生活很有意思
又或者
他寂寞著想叫人寫出來什麼有趣的東西給他消磨時光
讓他的不可斷絕的人生也有點意思
可
這新世界的混沌總以一種奇異的姿勢
不斷刷新我對惡毒的定義
先前自娛自樂的安慰
顯得格外稚氣
恍惚之間
那關於理想世界的一切
是否只是一場幻覺
我漸漸不眷戀活著
它讓我如此疲憊
重複著毫無意義的期盼
投入對這個世界的濃厚的感情
卻未得一個好下場
這苦難
不由分說找到了世人頭上
研究著承受的下限
研究著何種程度的折磨會讓人真正的絕望
每天的一個我
看著另一我活著
旁觀的我覺得
這個故事
就是一場對靈魂的奴役
活著就是被不知道是什麼的主人
編造的一套生存規律控制
驚喜於虛假的得到
悲傷於無意義的失去
逃不出慾望 躲不掉本能 防不住無妄之災
簡直糟糕透頂
聰明絕頂
可突然有一天
只是普通的一天
發覺那些泥濘的
不堪的
曲折的
都是理想的神私心留給我的禮物
原來不完滿的人 創造出來的不完滿的欣喜
遠比完全得到好
原來不完滿的人 創造出來的不完全的痛苦
也遠比徹底的黑暗好
悲喜交加 要比是非分明深刻
最初他讓我體會草的一生鳥的一生風的一生
但我偏偏熱愛人的一生
我放棄單調思考的安逸
放棄簡單生長的快樂
朝著痛苦、複雜、不安、困頓的人類張開臂膀
向著那些漆身吞炭的向死而生
向著那些請纓提旅的鞠躬盡瘁
在墜落間這些赤誠的孤勇的善良的
讓陰陽開始旋轉
正負開始顛倒
我開始逐漸上升
星河開始逐漸下落
交錯間
捕捉了一抹似曾相識的色彩
這不正是只在理想國出現的顏色？
苦難打開了靈魂窺探另時空的入口
卻仍需百轉千迴的痛苦為路
原來理想之神從未離開
它常伴著左右
指引勇敢的流離失所的靈魂越過重重山脈回到故土
（本文圖片為資料圖片）
織婤簡介：原名李雅雯，筆名織婤，意為「編織美麗的夢」。一九九八年出生於山西，現就讀於香港大學佛學研究碩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