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珊妮
其實很早就接觸到了梁羽生的武打世界，不是從他所寫的武俠小說，而是根據他的武俠小說改編出版的連環畫。小時候，不知道是誰在我家落下了沒頭沒尾的「七劍下天山」和「雲海玉弓」之類的兒童圖書，被好奇的我給讀了，不過那時候還不曉得武俠小說的概念，也不知道梁羽生是誰。長大後才慢慢接觸到武俠小說，自然也有拜讀到梁羽生所寫的的武俠小說。對他小說的初印像是既有濃鬱的古典小說的寫作風格，而敘述的故事中不少情節又帶有現代小說的明快感。閱讀時偶爾會發現其中一些情節曾經在兒時的連環畫裏看過，只是連環畫裏少了書中那些優美的詩詞。後來想想，小時候要是開始閱讀他的小說，肯定是直接被勸退，因為壓根讀不懂也參不透書中出現的那些典雅押韻的古風詩詞。
在還沒拜讀更多梁羽生的小說之前，我曾經在旅途中偶遇到一個梁羽生的小說粉，而且還是位女粉絲。記得那個夏天在新疆登天山的時候，因為去營地的那段路特別不好走，我們登山小隊決定租馬騎。剛走到租馬處，便聽到有人大聲說：
「人家當時是七劍下天山，可我們現在卻是騎馬上天山啊，哈哈。」
我尋聲抬頭，看到一個短髮圓臉長得可愛的女生騎在馬上正和馬主在說笑。後來在營地露營，我看她在氈房外的小溪邊晃悠，便走了過去。來自南國的兩人在千里之外的天山上就這樣認識了，我們聊起天來。聊著我順便問她：
「聽你在山下時提到「七劍下天山」，你也喜歡梁羽生的小說嗎？」
「何止喜歡，我還想仗劍走天涯。我獨自出遠門，四處去旅行的念頭就是受他小說影響。」她嘴角帶笑地回答。
她挺開朗的，還跟我聊起她上大學後便喜歡一個人去旅行，順便給雜誌社寫遊記。也是聊天時才發現，她那種走四方的夢想居然是武俠小說催生出來的。當然，她也推薦了好幾本她讀過覺得很不錯的梁羽生小說給我。雖然我們兩人聊的不多，卻讓我受益匪淺。旅程有時真的很奇妙，某個時刻萍水相逢的兩個陌生人卻好像是認識了好久的朋友。
之後我又陸陸續續閱讀了多本梁羽生的小說後，發現小說中除了優美的詩詞外，尤其讓人印象深刻的是其對女性角色的刻畫。在許多古典小說尤其是武俠類的小說中，感覺女性角色並不特別重要，有時甚至是點綴，或是以「紅顏禍水」的資格出場。這類小說中的女性角色，就算她們有傾城之色、聰明又武功高強，可也只能是男性的附庸，作者塑造其是為了烘托男性角色的完美。但在梁羽生的小說中，他跟那些弱化女性角色的作者有一個很明顯的區別：強調男女平等。
在他的筆下，女俠與男俠一樣是平等的，有時候甚至女主角不僅武功高於男主角，江湖地位也是如此。小說中眾多女性主角不僅擁有自己的愛情，作者也賦予其獨立自信的個性。例如，行俠仗義且美若天仙的呂四娘，傾國傾城愛劫富濟貧的練霓裳，出塵脫俗且無比神秘的冰川天女桂冰娥，芳華絕代的幽谷佳人谷之華，慧智蘭心的易蘭珠，聰明貌美敢愛敢恨還一身邪氣的厲勝男以及爽朗大方且能力出眾的草原盟主飛紅巾等等。這些女性不但可以柔情似水，也可以獨當一面；既上得了擂台，也做的了羹湯；可以負責貌美如花，也會賺錢養家。而更特別的是，這些女性還具有俠骨丹心，且心懷天下。
除了女性角色的特別刻畫，在我拜讀過的梁羽生作品中，作者塑造的主角不管是文武雙全者，還是擁有劍膽琴心之人，抑或義薄雲天之士，幾乎都有大局觀，是捨己為人、明辨是非且為國為民的能者。在敘述過程中作者常把俠客們的情感糾葛與江湖恩怨以及國家民族矛盾結合起來，然後引發戲劇性衝突，從而讓他們不得不在民族大義和個人情感之間做出抉擇。這種俠氣與情感交融的創作手法配上別緻的古風詩詞，使得俠客們身上散發出的俠氣猶如縷縷茶香，悠揚清幽，讓人回味無窮。
在海外，我沒有看過外文版的梁羽生小說，但看過根據他的作品《七劍下天山》改編的電影《七劍》。關於徐克導演的這部影片，當年引起許多爭議，有人覺得拍得帥氣，有人卻不以為然，覺得沒拍出小說中的精髓。不少歐美觀眾觀看「七劍」這部電影後也在網路上留下了有趣的評論。一位法國觀眾說：「這部影片描述了一個史詩般的時代，裏頭的打鬥場面配上神奇的手勢，令人眼花繚亂。雖然影片受時長限制，但仍是一部引人入勝的作品。」
有英語國家的觀眾讚道：「看完電影仍覺得劍聲在耳邊迴響，影片視覺效果豐富，打鬥畫面緊張刺激，有些場景直擊靈魂深處。」 而另一位講英語的觀眾卻這麼評論：「在這部兩個半小時的電影中，除了七個英雄外，還有各種各樣的好人和惡棍，不容易讓人記住他們。此外，還有不少的情節轉換，如果拍成連續劇效果會更好。
其中一位做過功課的德國觀眾看後糾結地寫道：「這個影片選用的題材是真正的武俠文學經典，出自二十世紀梁羽生的小說《七劍下天山》。影片背景音樂美妙大氣，畫面宏偉，打鬥場面精彩，可令人惱火的是，故事講得平淡。特別喜歡故事結構，但不太喜歡電影中的一些打鬥場面。一部里程碑式的影片。
其實不管批評還是讚美，有一個無法忽視的事實是徐克導演用電影的方式讓更多海外觀眾關注中國的武俠文化。有心的觀眾會因為喜歡《七劍》而去搜尋原著《七劍下天山》，然後慢慢會了解梁羽生更多的小說或者是其他作者創作的武俠小說。
在歐美有騎士文化，歐美的讀者了解他們的騎士精神，可他們對以行走自由且又為國為民行俠仗義的俠士為主角的中國武俠小說卻知之甚少。雖然歐美文藝作品中的騎士幾乎出身於上流社會，而中國的俠士基本上來自平民階層，但他們大都崇尚除暴安良和追求正義。喜歡騎士文化的歐美讀者如有機會接觸中國武俠小說的話，應該也容易喜歡上它們。而且像梁羽生這樣傳承傳統文化的作家創作的這種結合了真實歷史事件的新派武俠小說，要比如今不少有武打情節但架空歷史的一些玄幻小說或宮鬥類小說更容易讓歐美讀者理解我們中國的歷史文化。
（本文圖片為資料圖片）
蔡珊妮簡介：畢業於廣州中山大學和德國波昂大學。喜愛文字，發表的德語作品有：《海南概況》、以日本侵佔海南島為背景的小說《加德溝煉獄之戀》、海歸背景的小說《你在之處是吾鄉》，以及翻譯發表蘇東坡關於海南的詩作。中文作品有收錄在《石壁灣》、《遠嫁歐羅巴》中，以及散見於國內外紙媒和網路平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