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喜愛的童話作家

東  瑞

古今中外精彩的、膾炙人口的童話,如恆河沙數,無法計算。然而,堪稱永恆而不朽的,卻也屆指可數。

什麼是童話呢?有些人以為那只是提供給小朋友閱讀的「幼稚故事」,那就大大錯了。童話,只是運用兒童喜聞樂見的形式、既寫給兒童看,又可供大人閱讀的特殊文學。其形式包括童詩、童話、故事等等。當然,比較準確地說,一般的童話,如果寫得淺,就僅停留在普通故事階段,閱讀、也只能閱讀它的第一層次,即故事層次;但如果寫得深刻,就兼有了兩層的閱讀層次:小朋友的理解力和思考能力有限,就讓他們閱讀第一層次即故事層次,大人可以兩種層次——故事層次和內涵層次——都閱讀,都兼顧。

因此,那種認為童話只是小兒科、不適合大人閱讀的觀點,我覺得完全是錯誤的,至少是一種嚴重的誤解。

把童話這種文體寫得雅俗共賞、老少咸宜,其實具有最大的難度,不亞於寫小小說(微型小說)。小小說有字數限制,作者像雙腳繫著鐵鏈跳舞;兒童文學則對象有限制,你需要變身為小孩,具有一顆純粹的童心。成人文學在表達上不需要顧忌,隨心所欲地自由表達;但童話創作,閱讀者有其特定對象——適當年齡的兒童。寫出來的作品希望他們看懂,而且喜歡。因此作家的童話創作,其實有相當難度,比創作成人文學更困難,並非人人都可以成為兒童文學作家。

具有美好、純真童心的人才能寫成不分國界、沒有時間限制的有價值的童話。再推論下去,其實,不但是童話作家,一般的成人文學作家,也需要具有一顆純潔的童心,才能寫出有價值的文學作品。「童真」正如失落在人間的一顆珍珠,許多人為尋覓、拾取它耗費了畢生的努力。「童真」是純潔、好奇、真善美等人性中最美好品質的綜合。一個文學作家沒有或太缺乏童心,又如何寫出正能量的好作品呢?

如果問我最喜歡哪些童話?榜首應該是丹麥童話作家安徒生(一八〇五年四月二日—一八七五年八月四日)吧。

安徒生屬於丹麥,也屬於全世界。儘管一百多年過去了,他大量的童話作品卻流傳迄今。他的童話被翻譯成一百二十五種語言,演繹成大量電影、舞臺劇、芭蕾舞劇以及卡通創作。他的童話特點就具有我以上闡述的兩種閱讀層次。故事、情節為其表層,吸引著孩子們閱讀;而其人文精神和哲學思想蘊藏其中,給閱讀年紀層較高的讀者以深層次思考。

縱觀各種文學的文體,實在還沒有一種像精彩的童話那樣充滿睿智和哲理深度。深入淺出、雅俗共賞的文字和簡單有趣的故事情節背後,卻是蘊藏和顯示了童話作家那顆不曾泯滅的童心、深刻的人生思索和博大的同情心。

以《賣火柴的小女孩》為例。在一個大除夕的冬夜,一個窮困的小女孩在寒冷的街角賣火柴,可是有誰買呢?天氣是那麼寒冷,她快要凍僵了。可是又不敢回家。她將火柴一根一根地劃,用來取暖,就在一瞬間的在火光中,她看到許多亦幻亦真的景象,聖誕樹啊、聖誕大餐啊,也看到了天堂祖母的影像。最後一根火柴熄滅了,小女孩凍死了,但她開心的是,她的靈魂隨著祖母飛向天堂去,再也沒有生活的憂愁。

這篇童話,讓小朋友讀了會產生一種憐憫之心,從而珍惜她今天所處的優裕環境和溫暖幸福的家庭生活;但大人閱讀可能會聯想和思考更多的東西,感覺這篇童話充滿人文關懷和人道主義,寫得非常出色。以點燃火柴的美好幻想將下層人家貧困的現實生活處境和幻想中的溫暖圖景做了鮮明尖銳的對照。童話也讓我們看到了一位童話作家最博大的人道情懷,對弱勢族群的同情心。

再以《皇帝的新衣》(一譯《國王的新衣》)為例。有個皇帝喜歡打扮、穿新衣,他請了兩位騙子裁縫製作新衣服,騙子保證他們能織出既美麗又奇特的衣裳。他們說這新衣,凡是愚蠢的人都看不見。皇帝聘了他們,兩個騙子在空空的織機上忙碌起來。皇帝派出大臣視察衣服的製作情況,他們見甚麼也沒看到而害怕起來,紛紛騙皇帝說自己看到了很美的布料。最後當皇帝穿上根本不存在的新衣時,雖然甚麼也沒看見,但因不承認自己傻,所以還是照騙子的指示「穿上」了這件「衣裳」得意地出巡,結果被一位天真的小孩揭穿了皇帝根本沒有穿衣服,而淪為國人的笑柄。

這篇童話其實認真分析,背後的寓意很有哲理深度。如,觀察和判斷事物,應該眼見為實,不可人云亦云;如,做人需要有自知之明,警惕周圍阿諛奉𠄘、掩蓋真相的人;再如,孩子年齡尚幼,有一顆仍未被世俗污染的心靈,最為純真,常常一語道出真相。還有許多小孩子未必領悟和聯想的隱喻、寓意,非常豐富;而孩子們也許只是讀到一篇有趣的故事。

再如追求愛情、嚮往自由,包含許多真善美的人性美好品德的《美人魚》(《海的女兒》)情節稍微曲折複雜,解讀起開並不單純;兒童讀到的也許這是一個美麗純粹的愛情故事。

《 醜小鴨》故事設計巧妙,蘊含豐富,更讓其成了百年不朽的出色童話。

類似的層次豐富、老少鹹宜的兒童文學穿越百年時空,無國界地哺育了一代一代孩子的心靈、思想的成長。

安徒生的成就,無疑非常傑出,也成了我最喜愛的童話作家。二〇一六年六月我們到北歐旅行,瞻仰了安徒生雕像,並在美人魚塑像前留了影,表達我們對他的極大敬意。

(本文圖片為作者提供)

東瑞簡介:原名黃東濤,香港作家。一九九一年與蔡瑞芬一起創辦獲益出版事業有限公司迄今,任董事總編輯。代表作有《雪夜翻牆說愛你》、《暗角》、《迷城》、《愛在瘟疫蔓延時》、《快樂的金子》、《轉角照相館》、《風雨甲政第》、《落番長歌》等近一百五十種,獲頒第六屆小小說金麻雀獎、小小說創作終身成就獎、世界華文微型小說傑出貢獻獎、全球華文散文徵文大賽優秀獎、連續兩屆台灣金門「浯島文學獎」長篇小說優等獎等三十餘個獎項,連續於二〇二〇年、二〇二一年榮獲世界華文微型小說十大新聞人物榮譽。曾任海內外文學獎評審近百次。目前任香港華文微型小說學會會長、世界華文微型小說研究會副會長、國立華僑大學香港校友會名譽會長、香港兒童文藝協會名譽會長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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