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烈聲
我從少年就墮入中國文學深淵,十五歲開始塗塗抹抺,寫點東西,寄到報紙,雜誌去,文章好不好?我說不上,幸者得邀編輯青睞,稿子刊登,領點稿費作為零用錢,不幸者被編輯投籃,拋進廢紙箱。及至成長,饑來驅我,煮字為炊,大半生以寫作養活自己。
當時,作為寫作人,文章出自手寫,中外一體,並無例外。有時,稿子稍長,寫得手指酸痛,食飯時,筷子也拿不穩。
後來,發覺歐美文人使用打字機寫稿,十分羨慕,有時會想:如果中文以打字為之,寫作人一定比較舒服,但是,中文為方塊文字,與外國以字母拼湊而成有異。想到此點,不禁頹然而廢。
時間進入二十世紀,文字電子化像潘多拉匣子被打開,妖精走出來了;報紙被電腦取代,紙質書本被電子書取代,報紙與書店生意一落千丈,連帶許多賣文為業的人,一夜之間,宣告失業。許多名報紙名雜誌,紛紛倒閉。地盤既失,文章寫得更好也無濟於事,大家一同倒霉。
更大的厄運來自報紙的副刊由大塊文章而縮龍成寸,久而久之,經過一番大淘汰,餘剩下來那幾份碩果僅存的報紙,索性把副刊取銷,文學?算什麼東西?誰要看?
有人懷疑;難道承傳了幾千年的中國文學,從此壽終正寢?
並不盡然!兩岸四地,仍有一些孤臣孽子,為保持中國文學而含苦茹辛,呼籲大家盡其在我,把中國文學網絡化,默默耕耘,向孤獨而寂寞的路上踽踽獨行。
網絡文學,說說容易,真正做起來,可算是蹕路籃縷,艱難萬狀。
坦白而言,一些上了年紀的老作家,數十年來,大半輩子只懂得執筆為文,一旦轉入電子化,首先就無法適應以電腦植字的要求;現存的報紙和雜誌,絕大多數要求寫作人需以電子版寄去,如果文章是手寫稿,對不起:我們不能為尊作而另聘一位植字員,不符現實要求,只好忍痛投籃。
說到底,寫作人希望作品刊登,首要條件是把尊作做成電子版,可是,一些上了年紀的作家,要他(她)放棄慣用的紙筆而改以電腦植字,不可否認有其難處,因為,電腦植字需要緊記使用部首找尋,而找字又有倉頡與速成之分,如果偶然不慎而將二者混淆起來,便會弄得一榻糊塗,加以老作家年紀不輕,記憶力不強,反應遲頓,從頭學習一項靳新技術,並非易事,頗多老作家起初興致勃勃,以為工多藝熟,熟能生巧,不料,事非經過不知難,實用起來,才知道老作家不如一箇小學雞,對着電腦半天,植不到一百字,越是心焦,越是欲速不達,結果,長嘆一聲,放棄算了。
自從文字電腦化趨勢興起,年青一輩紛紛加入學習行列,這些人年輕悟高,社會出便出現了植字行業,老作家把文章寫下來可以聘用他們代為植字,取價高低,因人而異,有些人知你有求於他,便懂得向天索價,計算之下,領到的稿酬,折除植字費用,所餘無幾,索性放棄寫作,封筆罷寫,故而好文章越來越少,而亂七八糟的文章充斥於市場,讀者看不到好作品,對刊物不屑一顧,讀者稀少,刊物虧本,稿酬更低,變成了惡性循環,人們不肯看書,成了痼疾,故而有人說:「你想害誰,最好勸他辦刊物。」
旅行到過歐美日本的人,會發現其人民在乘搭火車或巴士時愛好看書,而回到港澳則否,內中原因,值得我們深思。
文字電子化已是不可逆轉的事實,但是,我們不能因寫作困難而放棄我國文學,紙本文學與網絡文學,歸根結底,都是文學,只是今古載體的不同而已。
我們不該忘記:五四運動之前,我國人民所使用的多是文言文,經過我們的前輩盡心盡力,社會終於接受白話文,當此之時,胡適,劉半農等人提倡文學革命,也曾遇過不少困難,捱受過很多的訕笑,這是革命改變時不可避免的陣痛,經過了陣痛,終於孕育出白話文普及全國的成果,網絡文學,何獨不然?
我願響應香港作家協會的呼籲,使網絡文學,在香港發光發熱。
(本文圖片為資料圖片)
李烈聲簡介:原名李瑞鵬,詩人,九十歲,作品曾多次獲獎,並有作品結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