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 味

潘金英

現今小家庭，已很少人會婆媳同一屋簷下，不似我們的年代了！

我初嫁丈夫，也是二人世界，但懷了兒子後，就和家婆同住，同一屋簷下同吃同喝同親近；這段美好的時光，現憶昔念往，充滿難忘的味道，是我人生中一段非常幸福的時光。於我而言，奶奶予我美好的日常後盾，給我作為事業女性之力量！

我的家婆名叫吳潤瓊，她的名字一如其人，帶給我的是仿如美玉溫潤平凡粗糙的生活，她給我的是溫暖、慷慨、慈愛；使我的生命越變得涵意豐厚！回想起與她同一屋簷下相處的日常生活，味道何其幸福！我的家婆堪稱是我的守護大使，令我心中充滿謝意！

憶念親愛的奶奶。（作者提供）

我年輕時嫁入夫家，就很喜歡丈夫的母親了，一般人說的婆媳問題，在我是絕無問題。其實，我有自己的觀察，婆媳彼此雖不是血緣至親，也宜謹記是很親的人啊，不宜視婆婆外人呢！我深知、明白家婆是丈夫的媽媽，婆媳相處，最好是婆媳雙方對彼此接納、關愛。我最肯定奶奶，對她很尊重；相處時像對待自己媽媽那樣親近，信任她，感激她，所以和她和諧相處，能有良好的互動，互動愉快，又怎會有甚麼婆媳問題呢？ 奶奶也很喜歡我這媳婦，覺得我為她兒子生下一對乖孫兒女，真讓她百倍喜樂，安心滿足呢！

她之所以堅持跟兒子媳婦同住，是希望平日能協助女傭齊照顧孫兒女，就是看著她寵慣兒孫的樣子，使我像個幸福少奶奶哩。

我的奶奶喜歡自己做飯，她的家常小菜，是我所曾熟悉、習慣的味道。每憶念奶奶，就不忘她做的好吃的菜，令我由衷讚賞，她廚藝精湛，味道是我們所喜歡的哩！

木耳扁豆冬瓜湯。（作者提供）

紅蘿蔔牛展陳皮湯。（作者提供）

說起記憶裏的味道，可要細意回味了，皆因奶奶煲的家常湯潤喉好飲，而所煮之最棒美食又真不少！她非常擅長烹飪做飯，煮的小菜，用的材料也講究；那時候每天放工回來，就很期待享用晚餐。

最令我念念不忘的，是奶奶的兩味拿手經典菜：酥炸金蠔、釀土鯪魚。

我奶奶的酥炸金蠔，做法似無奇特，卻滋味難忘！每回她買了些鮮活肥美的大生蠔後，便用生粉先洗乾淨，之後瀝乾水份，均勻浸上炸粉，倒入適量的油入鍋炸煎……彷彿有魔力似的——她炸至生蠔呈金黃閃光，鮮美氣息湧動時，即關火撈起出鍋，裝盤。此時，我們已急不可耐地聞味湧入口偷吃了！香脆惹人的酥炸金蠔，吸引美味得停不下來！

酥炸金蠔。（作者提供）

我最愛吃奶奶的釀土鯪魚，特別的地方是，拆骨起肉重整，工夫就很多；大家都很喜歡吃。家婆親手做的釀土鯪魚，是魚又非魚，混合切碎之鯪魚配上適量的免治豬肉、菇絲、椒絲、蒜瓣置於魚肚腹，整條放入鍋中，煎至七八分熟，再翻煎至香氣蕩漾，輔以醬油、生抽，加入薑蒜末、芹菜末與魚一起烹，魚味與佐料味完美融合再稍微燜煮，鮮香無比，味道鮮美帶豐富層次，真是別有一番風味。釀土鯪魚甫上桌，就令人垂涎難忍，人人立馬拾筷開動。

一家大小圍坐餐桌吃美味的釀土鯪魚，口感難忘。戳起一塊魚肉，入口鮮味滑嫩，齒頰添香；鯪魚向來骨多，但此味釀土鯪魚真好！不須怕挨骨，直接塞進嘴，免治豬肉連鯪魚肉配上果皮、香菇絲、椒絲齊嚼，這種味蕾的歡躍，足以忘掉生活煩憂。一碟看相平凡的釀土鯪魚，就能讓丈夫和女兒狼吞虎嚥，小浩兒更連吃兩碗米飯，就算嘴角沾飯粒也不去管了！

想來我丈夫嘴巴刁鑽，大概是他的胃口與味蕾，均由他母親賜予，早已習慣依賴母親的廚藝了。

我們同住多年，奶奶天天做飯，她煮的菜真是美味；我人過中年，嘗過百味，方知奶奶煮的味道最好：清淡裏有好滋味，簡單裏有大滿足！可惜，人失去才知得到過；丈夫和我，今天再也吃不到這種好味道了。

現今的家庭很多不同往昔了，不是飯盒家庭，就是菲傭或印傭做飯；多少人有福氣和家婆住？享用奶奶煮的美食？又多少孩子能吃到祖母的拿手菜？完全不可同日而語了。

我懷念奶奶煮的美食，也許其實是想念早已仙遊的她。也許其實更是懷念昔日美好的時光、年青的自己、幸福少婦的青春日子吧！

好味，其實是源於食材連結著所懷念的人的回憶呢！而食材和味蕾，都是充滿濃情蜜意的感受，食物和所懷念的人二者緊密融合，便有了特殊而難以磨滅的味覺，令人戀戀不捨，永遠惦記。

釀土鯪魚。（作者提供）

重陽將至，我是有話難盡說了。天意弄人，無奈奶奶壽短，可惜那年庸醫累事，致她返魂無術，要與我們陰陽相隔，令人肝腸哭斷！

我們捨不得她仙遊，記掛她留下福蔭，常覺心裏頭滿是幸福，她在世賜予我的一切令我感恩！懷念又惦記她的溫暖，她的親心情意，常在我心中回味悠長！

平凡奶奶，不平凡的美食靚湯，在腦海中思之越久越讓我感到唇齒生津，念念不忘！這些美食靚湯，絲絲、點滴都是她為兒子兒媳孫兒們付出的心意！

我敬愛她，唯盼自己活出她一般慈愛顧家的樣子，唯盼自己像她所奉獻的愛那樣，付諸在我的家人兒孫身上，我也能似她般，為我的家人，帶來家的味道，為他們的生活添上滋美的味道，令他們也活得快樂幸福啊！

潘金英簡介：香港公開大學兼任講師、香港作家聯會委任理事、香港藝發局文學評審。曾獲童詩、故事、散文文學獎，於《文匯報》及《校園報》寫專欄，客串主持港台文化節目《創意寫作學滿FUN》。著有《詩韻小珍珠》、《心窗常開》、《三棱鏡》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