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青橡（澳洲悉尼）
「……新南威爾士州大流行最致命的一天。新州州長警告最壞的情況尚未到來。……下面是新聞的詳細內容：新南威爾士州記錄了一千四百三十一例本地新增病例，十二人死亡，州長貝積蓮警告，該州的Dalta危機在未來幾周仍將惡化。目前共有九百七十九位病人在醫院治療，包括一百六十人在ICU，六十三人使用呼吸機治療。衛生部門預計，在未來兩周內，病例數字還將上升。……」
－－錄自 SBS中文普通話節目（二Ο二一年九月三日晚新聞）
（一）忙 活
「總算忙完了！」婕娜放下手機，轉了轉脖子，伸了伸懶腰，自說自話。
「喂，你在幹什麼？」她走進隔壁房間，對正在書桌前看書寫作的丈夫薌明知故問。
「哦！」薌從書案中抬起頭，不及回答，婕娜又開口：「我剛把『海鮮群』的鏈接發給了索菲亞，還告訴她，若要買今晚就必須定，後天人家就會送貨！」
「你呀，太急了！人家索菲亞對網購還有顧慮哩！」薌盯著妻子滿是倦意的臉，不無愛憐地嗔怪，「你看你，累成這樣，人家還以為你圖什麼！」
昨天一大早，婕娜就在自己的手機上忙開了：從朋友到群體；從「菜果群」到「禽肉群」，再到「海鮮群」；打電話，寫帖子，發鏈接……忙得不亦樂乎，就連午、晚兩餐的烹飪時間都被「擠兌」了，好在薌還能奏個「鍋碗瓢盆」交響曲，這樣，才不至於……
婕娜不以為然，反駁道：「我圖什麼？！一分錢沒拿，還要貼電話費，貼……大把的時間！……還不是為了大家疫情時還有一口好的飯菜吃！」
「好好好，你是『先天下之憂而憂』！」薌在妻子面前翹起大姆指，「只是疫情這麼嚴重，萬一……」他欲言又止。
「呸呸呸，你這烏鴉嘴！」婕娜怒目圓睜。
眼見「內戰」在即，碰巧門外響起了「篤篤」的聲響。
「來啦！」婕娜轉瞬笑吟吟地開門，迎進回家吃晚餐的兒子一家。
他們習慣性地脫口罩、外衣，洗手，婕娜和丈夫端菜拿碗，準備吃飯……
「奶奶，你知道今天有多少人確症了嗎？四百一十五人！還有四個人」小孫女曼蒂剛講了一半的話，被婕娜一句「知道啦」懟了回去。
「媽，你不要再網購了！」兒媳婦剛坐到飯桌旁，就叨叨，「今天內西區感染人數劇增，也lockdown了！」
「什麼？！」婕娜頓時臉色泛白：那個網購點不就在內西區麼！她轉身就進了房間。
眾詫異，放下碗筷。
「你媽剛才還給索菲亞打電話，發鏈接，推薦網購。這兩天她推薦給了不少人，唉……」薌咕噥著。
倏然，兒子起身：「我們也去幫她打電話，讓商家退貨還款！」
兒媳婦亦隨之入房。
……
房內，電話聲此起彼伏，一片忙活……
廳裏，小孫女曼蒂一個人埋著頭，悶聲扒飯、咽菜……
（二）糾結不已
Medical Centre的門，剛剛「砰」地一聲關上。
來到門外的喬西卡，就急急捧起丈夫的臉，重重親了一口。
丈夫蒙了，摸著被吻過的面頰，不知所措。猝地，他驚醒，環顧四下：「你怎麼啦？會這麼高興！」
喬西卡興奮地舉起家庭醫生的親筆信，揮了揮：「太棒啦！」
這是一封什麼信，竟讓她高興得近乎失態呢？原來，這是一封建議信，寫給悉尼疫苗接種中心的。該醫生在信中闡述了喬西卡素有高血壓、高膽固醇等基礎病，又有疫苗接種的過敏史，不適合阿斯利康，建議打輝瑞疫苗。
這事困擾她太久了，現在總算如願以償了，不興奮那才叫怪哩！
事情得從去年說起。自新冠疫情出現後，喬西卡的焦慮就沒平息過。她擔心國內的父母兄妹，白天常常打電話詢問他們的近況，而晚上一閉眼就見許多熟悉或陌生的人故去，她在夢中呻吟、掙扎、嘶喊、哭泣，大汗淋漓地驚醒。這時，她的丈夫就拍拍她：「沒事的，沒事的！你白天想得太多了！」
她食不香，寢難安，為此，去看了心理醫生，結果醫生的結論與她丈夫的話無甚二致：不是焦慮症，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
這之後，她儘量不去看微信，也不去打電話。可是，抗疫每況愈下，病毒愈發囂張。死亡率不斷攀升，「疫苗陰謀」論波濤洶湧，「躺平」論、「群體免疫」論……一波又一波來襲，她再也按捺不住了。特別是印度變異毒株Dalta乘風破浪，渡海而來，澳洲深受重創，新南威爾士州緊急淪陷以後，她又食不甘味，夜不能寐，日夜關心疫情進展，時時擔憂家人出入。近兩個月來，新州不少地區先後lockdown，政府一再要求人們盡早去打疫苗，
以抵抗更加強悍的Dalta，但是六十歲以上的老人卻只能接種阿斯利康，而不是輝瑞疫苗！她又憂慮了：阿斯利康是一種腺病毒載體疫苗，且死亡率較高，許多歐洲國家都曾緊急叫停接種；而輝瑞是信使核糖核酸疫苗，還有人稱之為「基因疫苗」，據說它會改變人的遺傳基因，接種者遲早病殞。
——她顧慮重重，不思食宿。
她問兒子，兒子的回答讓她吃驚：如果打疫苗是陰謀，那麼，為何許多國家的元首都帶頭接種了？退一步說，如果它真是要消滅人類的多餘部分，那麼，這是全人類的大災難，我們個人又怎能倖免？！
丈夫百分之一百贊同兒子的話：「覆巢之下，豈有完卵？」
她在微信裏，向朋友求教……可那發小，又是閨蜜的蘇姍娜回了一句不知是安慰，還是揶揄的話：「你不是基督徒嗎？基督徒怎麼會怕死？聖經不是告訴你們：死了可以去天堂，和耶穌一同享受天國的榮耀？！」她碰了一臉的灰，不再跟她囉嗦，應付了幾句，便草草結束了聊天。
她思去想來，想來思去，反覆對比，權衡利弊，最終決定：接種輝瑞疫苗！可是，六十歲以上老人沒有特殊的理由，必須打阿斯利康的！她思忖了好久，就把希望寄託在China Town的家庭醫生身上，請他給悉尼接種中心寫一封建議信……這才出現了文章開始的那一幕。
喬西卡歡天喜地回到家，一路上和丈夫聊的、侃的，無不是如何打電話，申請接種特殊疫苗之事……
然而這天晚上，她還是失眠了，因為她不知道：輝瑞疫苗會不會使人的遺傳基因重組？會不會在三、五年後……？
她推醒丈夫，問他。
他懵懵懂懂，睡眼惺忪，又說了一句：「覆巢之下，豈有完卵？」就扭頭睡去了。
夜茫茫，
夜深沉……
二Ο二一年八月五日晚完稿，於澳洲悉尼。
（本文圖片為資料圖片）
池青橡簡介：男，編輯，作家。本名池慶翔，筆名遲強、欣強、遲鈍，一九四八年出生於上海，祖籍中國福建省福州市。自八十年代始，先在福州市工人文化宮文藝科的小報副刊上「練拳腳」，而後閃展騰挪，捭闔縱橫，以多副筆墨，馳騁於文學創作的各個不同門類之間，舉凡話劇、報告文學、小說、散文，抑或散文詩、童話、寓言、文藝評論，均有涉獵，作品散見於中國和澳大利亞報刊雜誌，其中，有些被評獎或收入選集。一九八四年，加入中國作家協會福建分會；後赴澳；現定居悉尼市，為澳大利亞新南威爾士州華文作家協會會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