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長征
一、
站在窗台眺望
護城河白色的小手
翻動流失的光陰
空曠的大街上
廣播一遍遍傳遞著
武漢的消息
生活的浪花
在寂寂冬日變得沉默
陽光像刷子一樣
將門外的喧囂刷的一乾二淨
二、
風
這迷路的孩子
還在外面東奔西撞
偶爾撞到了行人
他們全副武裝
有著同樣的面孔
他們眼神飄忽
帶著十足的警惕
巡視著城市的疼痛
三、
姥姥打來電話
今年不必拜年
祝福的話在電話說
拒絕一切聚集
此前我還在擔憂
害怕思想陳舊的長輩會怪罪
堅持學習新聞
七十五歲也不會落後
人們互相隔離
愛與親情依然緊密
四、
外界被封閉
只留下網絡通道
接收、分享「雲消息」
每天軟弱無力的躺著
翻一頁書
握一管毛筆
在孤獨的胸脯上
吸吮精神的糧食
五、
嘴角帶血的花貓
從十四樓墜落
它的瞳孔望著藍天
似乎有所憤恨
似乎什麼也沒說
夜深了
這世界恍若傾斜
多麼寂靜
多麼冰冷
那無辜雕殘的生命
六、
恐慌如猛獸
整日蹲在人們的心頭
數字增長的紅線
好像隨時能都掐出血來
劃地爲囚
被戴著王冠的閃靈禁足
沒有人來拜訪
沒有人問我
盯著手機
時刻等待著……
七、
陽台有一叢泥
不知何時長出了一朵
不知名的小花
它孱弱、樂觀
被風吹的瑟瑟發抖
是不是還沒睡醒
爲何會在冬天開放？
也許，它在夢中受到召喚
淚水，帶著希望
在疾病肆虐之際
小花 小花
我用目光一遍遍將你撫摸
八、
口罩、護目鏡
紛紛「下架」
酒精、消毒液
在共和國的土地上
一遍遍噴灑
身體的病毒可以清除
精神上的傳染病如何治癒呢
我遙望著天空
怎能讓悲傷的人們記住
血淋淋的教訓
九、
蝙蝠，「福」的諧音
被一群吃貨變成洪水猛獸
瘟疫的載體
在餐桌上發出
死神的冷笑
一張張唇紅齒白的嘴巴
吞吐著黑暗的罪惡
天空沉睡後
十四億人徹夜無眠
網絡上一個個道歉
雪片般飛來
晃得眼睛暈眩
十、
被屋檐切割的天空
看著飛鳥馳過
藍天從眼前逃離
該堅守的還是堅守
我是多麼純粹
中國人
不會被封鎖窒息
一群年輕靚麗的護士
紛紛將漂亮的裙子
換成厚厚的「盔甲」
每天十幾個小時
連續工作十幾天
沉重的負荷
讓人忍不住把眼睛變成
工作台上溫柔的燈
十一、
二十五歲的護士還未脫下工作服
靠在門上睡著了
但她的姿勢
依然是站立的
通宵達旦奮戰一線後
在過道上睡成一排排
像一群嬰兒般蜷縮
純真、自然，如同
心疼的羽毛輕柔
面對鏡頭
他們沒有對誰說什麼
只是用微微閉著眼睛
面無光澤
疲憊而又憂傷
還有誰會忍心
前去打擾
那片刻月光般的睡眠
十二、
他和她
一個是主治醫師
一個是護士
隔著一層樓
幾乎很難見面
在換班的時候
他們終於牽手
我甚至能感受到
他們手心的溫度
他們太用力了
好像握著的是整個世界
十三、
鍾南山告訴大家遠離武漢
他卻義無反顧奔赴前線
臨危出征，眼中湧動著
英雄的淚光
在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中
鍾南山，人民心中的一座山
也許是太累了
也許是太難過
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寧願自己昏睡，也要
把關了一屋子好的夢
送到千萬人的枕頭前
十四、
ICU病房
拄著拐杖戰鬥的人
厚厚的防護服遮住了你的臉龐
我們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但我們清楚
腳步蹣跚的你
留下的背影是最美的
十五、
一封請願書
蓋滿了血紅血紅的手印
像一朵朵紅色的花
藏著一顆顆跳動的心
十六、
我在家中
一個個鮮活的事跡
如氧氣迎面而來
經過健康的肺腑
融入血管裏
面對災難
犧牲與奉獻
是人類的英雄本能
我努力的呼吸
為了讓自己
也像個戰士
十七、
握緊的拳頭打開
開始握筆
這樣就不會太孤獨
就可以用心感受
長江的血管在黃鶴樓被劃破
是如何被一雙雙消毒液泡爛的手
勇敢的接上
又是怎樣用虔誠的針管
扎破冬日的蕭瑟
透露出春天的氣息
握著筆以後
手不再顫抖
也不再感到與世隔絕
我們終將穿過黑暗
在黑暗中汲取前進的力量
十八、
載著沉甸甸的心
醒著
那些苦難寫成的故事
折疊成小小的紙船
在河裏放走
流水會把它帶向遠方
所到之處
堅冰嘩啦啦融化
我們終要向前走
帶著反思
尋找青草葱郁的岸
十九、
總有一天
你會看到
這塊土地望著
每一顆生長的草
每一棵草都是一個人
當它們聚在一起
就會形成托舉牛羊的力量
二十、
人們貓在家中
等待著陽光的手
敲擊房門
然後告訴你
河流的靈魂載著光明
你可以無憂無慮的
走出房門親吻大地
你會看到
苦難的盡頭
有一座
露出泥土的石碑
石碑上寫著
一個民族永久的記憶
（本文圖片為資料圖片）
王長征簡介：安徽省界首市人。作品見於《中國作家》、《詩刊》、《延河》、《草堂》、《詩潮》、《詩林》、《中國詩歌》、《散文詩》、《揚子江詩刊》等刊物，入選數十種文學選本，出版詩文集多部。已榮獲「第二屆中國長詩獎」「郭小川詩歌獎」「中國詩歌萬里行優秀詩人節」「海峽兩岸文化交流貢獻獎」「2019年度十佳新銳詩人獎」等榮譽稱號。現居北京，主編《中國漢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