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柏霜
近況
別後的情形因為距離關係變得不可想像
你可曾經想像過
我被時間改變的容顏是否泛起漣漪
想像你在象牙塔般的天地裏掙扎
我卻被困於某種顏色所代表的囚籠
都是我們不可承受的枷鎖
大多數時候我們都不在理想狀態
因為沒有理想狀態
作為一個社會新手，我們都很不適應
遲覆為歉
不是你遲，就是我晚
我們疲於奔命的日子像一個木偶
在不同的漩渦裏打轉
然後漂流，像池水即將乾涸的魚
整夜不眠，然後在每個清晨睡去
夢境裏你比我更加懷念自由寬闊的大海
你在夢裏發起一場暴動
也回不去那個美妙的場景成為主角
我們在不同的時空隧道裏
分別被號角或鐘鳴包裹，動彈不得
我被埋在文字堆裏將它們變成電子微波
你作為喉舌卻難以發聲
我們顧不上別的，並漸漸沒有心情
因此回覆總是姍姍來遲，請諒，請諒
落款
無論黑暗與光明，一首歌的
結尾，以拖長的尾音結束才合乎邏輯
但你的信常常沒有落款
時間也被你省略。你有意還是無意？
我讀到最後總意猶未盡
彷彿一首灰調的歌戛然而止
我喜歡看到那個安字，有家的感覺
可那時我們都沒有。時間在流浪
被省略的落款引我猜想
特別是你為什麼不寫時間
許多年過去了
我仍在猜測：你以為時間沒有意義？
未閱先焚
路上的信比日子還緩慢
郵差一路顛簸像我們不能適應的日子
你告訴我痛苦讓人清醒
四壁空白，書架上擺滿無字書
思想凝固。面對一張白張寫不下一行詩
你想轉身，方向卻很躊躇
一個人忙碌的身影像一個單調的符號
你喜歡雨天在陽臺吃火鍋
旁邊那棵玉蘭樹夏天總會開出潔白花朵
你的寂寞如火鍋裏滾燙的湯
一直圍著一粒煮不爛的魚丸打轉
當年那個畫油畫的女孩已經遠去
我問你是否已放下愛過的她
你說思念太痛苦。天使讓愛他的人痛苦
你打開那瓶我送你的酒浮一大白
天亮了，熱度上來了，有時寒風呼嘯
你不知道的是，同一時間
我展開一張信箋，在抬頭寫下你的名字
困獸
每封信裏都有一隻左衝右突的困獸
在黑洞裏尋找不到時間的邊際
我每每聽到尖銳的叫聲
被隱藏在電光石火一燃就著的字裏行間
灼熱的氣息比荷爾蒙強烈
彷彿呼吸的空氣一天比一天稀薄
眼前冰天雪地
溫柔的雕像身披冰的鎧甲瑟瑟發抖
你從她的身旁經過
碎裂的聲音源自我們那時年輕火熱的心
你橫衝直撞幾十年仍困於那座塔內
從你石屋的窗口望出去
一輪滿月正自責於它的完美
而我從動物園走過時
對裏面動物發出的哀嚎已充耳不聞
信距
我聽到猿聲響亮
河水在月光下泛出碎銀般的色澤
森林裏做夢的寄生槲依附在大樹身上
我們依附在誰的旁側
隔著冷若冰霜睨視所有看不慣的事物
我們走在城市森林裏
做夢都想要去你的城市聽嗚咽的曲調
如何纏綿著跨越我內心的喧囂車馬
距離永恆，像一條填滿月光的溝壑
煙花年年枯萎。看花的少年已經開始衰老
我們聞到了兔死狐悲的悲愴
又及
餘燼裏的一點火星從沉寂中醒來的那個瞬間
忽然想到另一個世界
未競之事仍然很多。需要多交代一句
——凜冬將至，或春暖花開
肅殺的字裏行間仍不忘帶一絲溫暖
我們已經講完了最後一個故事的片斷
留白部分是有意為之
愛情聊
意識從朦朧到蘇醒，來到神秘之門
我們總是摸不著門道。它像一座迷宮
我們沒有鑰匙。堤岸崩潰之後
我們在夢裏獲得快感
潮濕的春天是我們掩飾自我的藉口
我們手持一束玫瑰在雨裏等候
但選擇有限。當年，年輕的你
年輕的我，在浪漫主義的氣氛與想像裏
言及愛情，充滿憧憬
字裏行間純潔又美麗，像天鵝的翅膀
我們總是從現實中墜落
墜落的時候，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
你的痛像一杯酒
那是你喜歡的，我看你一飲而盡
而我的像飲一杯毒藥
聚散有時
你的來信中偶爾會告訴我
與誰相聚，為誰餞行
你說，見面後彼此都像過客
奇怪的是氣氛裏暗藏一絲陌生與疏離
未曾觸及的部分後來不再提起
不是遺忘
而是有了新的話題。而送行的人
只給你留下一個古老的背影
孤島
每一封信都像一座漂流的島嶼
你收到的時候會不會像抓到救命稻草？
我們有時是稻草人
有時是向稻草人問路的那個人
氣若遊絲的稻草人漂流到一座孤島棲身
那裏是失敗者的墳墓
不曾有人從那裏成功逃脫
我們必須像稻草人一樣安下心來
日出而作，日出而息
那座島嶼就會成為金銀島
我們就是一被分散到許多孤島上的星期五
周圍是無垠遼闊的大海
（本文圖片為資料圖片）
王柏霜簡介：福建泉州人，廈門大學中文系畢業，反克詩社創始成員。中國作家協會會員，福建省作家協會會員，福州市台江區作協副主席，現居福州。著有詩集《不雨之秋》（中國理想出版社）、《無所不在》（作家出版社）、《你的身體是一座仙境》（中國理想出版社）、散文隨筆集《影子的盛宴》（湖南文藝出版社出版）、傳記文學《雄心》（海峽文藝出版社）等，在國內外詩刊、報紙發表詩作，作品收入多種出版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