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入光影夢的漩渦

潘明珠

筆者帶小朋友觀看《窗邊小荳荳》。

今年香港書展的年度主題,是「影視文學:漫遊光影文字間」,我隨著人群穿梭於文藝廊展館,看焦點導演和受推介的作家之珍藏、劇本、電影海報,舊報纸專欄等….. 我來到羅卡的展櫃展板前,喜見《中國學生周報》七十年代的影評哩。

在昏黃的底紙映襯下,一頁頁剪報呈現眼前,我的心神及靈魂,也彷彿飄浮進入了時光漩渦,一下子回到了我最初迷上電影的那些年。

難忘自己在七八十年代成長的文藝少年期,我們這一代,是閱讀《中國學生周報》,愛看文學,愛看電影,愛和朋友坐在校園的階梯聊天的一群。

羅卡展示的舊剪報。

由於熱愛文學,當我看電影時,會留意到有以文學作品改編的電影,同時感到特別有興趣。

最記得在當年的國際電影節,向來沉迷電影的師兄阿龍,一早便會預約很多場不同的戲票;看寇比力克,迪西加,大島渚等大導演的作品;從他口中娓娓道來,各地電影真如數家珍啊!

那是少女時代,我中學剛畢業,只認識爸爸曾帶我看的電影如《賓墟》和《小鹿斑比》等,自己聽著他的描述,就猶如走進大觀園,跳進了不能自拔的光影漩渦內,內心像海綿般好想看更多更多,吸收更豐富多彩的電影好作品。

那時我便開始看了一些由羅卡,西西寫有關電影的文章,而他們寫的多是歐美、國際的電影,這些都只有在國際電影節時才能看到哩。例如,羅卡寫《苦海奇人》(海倫凱勒故事),沒機會看到這電影,但吸引了我去看海倫凱勒的傳奇故事。記得那時候,我們在電影節期間,為了欣賞難得的好片子(因只放映一場),一天可能奔走三至四場,有時在大會堂看完一齣戲,又要趕往藝術中心的小影院看下一場呀!當時這樣的看戲歲月和青春激情,現代的青年人,大概無法想像了,因為現在只要一按啓上網自選台,便可以隨意選喜歡的影片來看,也變得沒甚麼大不了,唉,誰珍惜只得一瞬的機會?那時確是「蘇州過後冇艇搭」,機會難逢呢

也許是自己的童心,天性愛親近兒童,所以常留意為少兒拍的兒童影片。記得印象深刻的文學改編電影,有舒倫杜夫的代表作《錫鼓》;當然我後來才認識到,這並不是純粹攝製給兒童的電影。但《錫鼓》影片中強烈離經叛道的情節,小主角出色驚嚇的演出,令我每次見到一個小錫鼓,就會想起這部電影了。影片的主角,名叫奧斯卡,是一個眼大大,眼神似乎有穿透力一樣的孩子,他三歲生日那天,收到了一個鐵皮鼓作禮物,由於他看穿成人世界種種愚蠢和虛偽,他決定停止長大,從此他身高就停留在三歲的高度了,電影真像科幻片。為了維護自我,小孩奧斯卡,會用獨有之高頻尖叫聲發洩情緒,他一直敲擊小鼓,不願離手,錫鼓成為一個重要的留在童年的象徵,也是他用作對抗成人世界的武器哩。據說,原著作者格拉斯本人,是自述自己經歷和見聞以挖苦及諷刺納粹政權。這可說是一個政治諷剌的寓言呢。聽聞此為德國學生中學課堂上必看的作品。後來,我修讀英文文學課時,教授也選了此文學作品的章節,讓我們閱讀及討論。由於我之前看過電影版,討論時我就文本與電影之差異,竟然可發表很多意見,還得教授稱許我了,開心!

電影版《錫鼓》,固然刪去原著大量枝節,而原著許多駭人的描述,讓讀者可作多方想像的,相信也因電影受尺度所限,反而沒辦法逐一呈現了,頗可惜呀。

左圖:《錫鼓》電影海報。右圖:《草房子》電影海報。

作為一個電影「發燒友」,除了沉迷看電影之外,我還想學人家拍電影哩。朋友看到香港電影文化中心招義工,就叫我一起去報名,說工作完成還可聽前輩的電影課,我懵懵的跟著去,義工沒做成,卻難得可以聽了數次電影講座。

之後,我雄心勃勃膽粗粗地嘗試拍超八米厘電影,這顆心真的竟花光了我所有的獎學金和利是錢啊,而我自編、自導將自己的兒童布偶故事,最終拍成了短片,還拿去參加「超八影片比賽」,影片的主角就是任我擺佈的布偶呢。

後來因緣際會,我認識了發行花生漫畫電影的前輩,在試片室看了許多以史諾比聰明狗為主角的卡通影片,與漫畫文本對照閱讀,感到很大樂趣。我幻想有一天,我自己寫的童話,如果也能拍成卡通片就好了。其後,我還儼如一個「電影發行人」,大膽取得《亂世童真》影片播放權,為何紫所創之兒童文學團體,安排了電影放映用作籌款。其實,電影行內人才最明瞭,發行兒童電影真不容易,千萬別奢望有大利潤;那一次,我們的努力,總算幸運地籌到一筆善款哩。

我在日本東京留學的時候,很喜歡看所謂「All night」電影,即一張戲票,可留在新宿的影畫館,看整個晚上不同的電影。同學近藤說:「不明你為何這樣迷電影?我不喜歡看戲,因不想投入了戲中角色後,到戲落幕了又要抽離返回現實,感覺好辛苦呢。」

其實,我修讀了日本兒童文學的課,讀宮澤賢治的《銀河鐵道之夜》,黑柳徹子的《窗邊的小荳荳》,中尾名的《拼圖貓》等,未曾精於日語的我,看原著需要耐心和更多時間,而日本學長勸說,如多看漫畫或電影,就較易也能快些掌握內容,也可學到多些日本本土語,真似我們廣東人,如要易學快學普通話,就要多聽國語歌及多看國語片一樣道理啊。

於是,我便找松本零士《銀河鐵道999》的漫畫看,也到戲院看它的動畫影片,心裏暗想,藉看電影不就可當粗略看了原著嗎?

傻的吧!影像文學之間,那會有大捷徑呢?況且,松本零士的影片,只是靈感源於宮澤賢治的作品,內容根本不同呀。

筆者與(左起)曾西霸及林阿綿。

後來,我在華文兒童文學研討會的交流活動上,與台灣電影前輩曾西霸,以及中國兒童電影研究專家林阿綿皆一見如故。我告訴林阿綿,當時在香港不大容易看到大陸的兒童電影,電影節有選映一些像《城南舊事》文學片的,終究不多。曹文軒的長篇小說《草房子》被拍成同名電影,而且獲中國電影「童牛獎」,被讚頌為「美麗的人性的詩篇」,我多想看啊。林阿綿聽了,竟特別邀我出席了於山東省淄博舉行第七屆中國國際兒童電影節暨中小學影視教育國際研討會,我衷心感謝他為我提供了這麼好的機會,讓我看了多齣優秀的兒童電影,並對運用影視媒體於兒童文學閱讀及寫作教學上,能與大陸的教育專家一起研討。

當時,發表報告的老師分享自己的實踐經驗,如何把優秀影片推介到校園,並述運用影片的內容進行教學活動,例如放映曹文軒著名小說《草房子》之電影片段,老師特別選映關於各主角人物的內心活動特寫,通過此兒童小說的文本互讀,加深了學生對人物的了解,並可請學生扮小記者模擬訪問主角人物,做人物比較腦圖等。我相信這樣多樣化的影視教育活動,可以讓青少年兒童從另一角度,發現原著文字本身之魅力哩。

一部兒童文學佳作,被編製成電影,過程絕不簡單,故此願投放資源、心力去製作兒童文學電影的人,真值得大家敬佩。我們亦可多好好運用這些影片於兒童教學成長上。今年當住在東京的舊同窗傳來消息「你喜愛的《窗邊小荳荳》終於拍成電影了。」我真高興極了,還告訴發行此電影的朋友,我願大力推廣,老師和家長、親子一定會被可愛的小荳荳吸引及影響啊!

這影片改編自黑柳徹子的自傳體兒童小說,原著的同名小說發行銷售數已超過二千五百萬冊,還列入健力士紀錄;據黑柳徹子說,曾有不少電影監製想把小荳荳故事拍成電影,但由誰來演這個活潑又古靈精怪的女孩呢?大概因太難找到酷似小荳荳那麼活力充沛又愛笑的小演員,以至一直擱置,今年經歷了七年努力和時間,此經典兒童文學小說才終攝製成富趣味及意義之卡通片。

此電影描述被一般學校勒令退學的「問題學生」小荳荳,怎樣進入一所全新教育理念之學園,得以快樂學習和成長,這學園的校長既有愛心,耐心,更是真正關心孩子的教育家;他很歡迎這個曾被標籤為「問題學生」的小荳荳,對她不存偏見,多加引導。

我們觀看此片,可反思怎樣因材施教,怎樣為孩子提供最適合的好教育。

此影片中有多個感人心靈的場面,如其中有一場是荳荳和患了小兒麻痹症的同學泰明,一起開心地爬樹,泰明投入玩樂,掙扎著向上爬,忘了自己腿的問題;另一鏡頭則見小朋友泰明的母親,悄悄地躲在玻璃門窗後面仔細看著兒子的笑臉,不禁流下喜悅的淚水……畫面借用玻璃窗這意象,反映出孩童天地真純無垢,與成年人複雜的世界有所不同啊!

文學作品賞析及影視觀看,的確能豐富閱讀體驗,通過文本與影像之互動,讓大小讀者皆可於閱讀過程中跳出紙本,融會貫通,以立體化方式觀照故事角色之童年及自己的童年成長,如此多元的閱讀體驗,真可為大家帶來更大樂趣及啟發啊!

潘明珠簡介:中英日文翻譯、香港作家聯會理事、大細路劇團董事,公職任香港康文署文學專業顧問、香港書展文化顧問。並於文匯報及校園報寫專欄,主持香港電台文化節目《文學相對論》。近著有《高速線上》、《捕捉時光·留住晴天:英明選集》、《心窗常開》、《三棱鏡》等。入選第三十三香港書展的年度主題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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