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少璋
(小小說)
在澳洲E市機場的迎客處,大學剛畢業身強力壯的林茂松推著坐在輪椅上的老工程師,年近九十歲的爺爺。他是特地來迎接來澳洲舉行婚禮的孫媳婦。陪伴她而來的有她的父母以及高齡的祖父。
他們一出柵,高挑的李美嬌小姐即奔跑來與小林擁抱,並大聲喊「爺爺」。接著就向爺爺介紹了自己的父母以及自己的祖父。

老工程師一見到小李的爺爺,不但收起了伸出的手,還憤怒地大喊:「退婚!退婚!」即要孫子打回頭,推他回老人院。平日溫文爾雅的老工程師怎麼會突然間,不與對方握手還大喊「退婚」呢?
因為,這時,他的腦海裏展現出了一個又一個的畫面:兒媳婦因兒子前途渺茫而離去;兒子又因生活無望而早逝;只剩下一個孫子與他共度一生……這難道就是退婚的根本原因嗎?
那麼,這些原因又是怎麼造成的呢?一九五七年夏天,中國東北H市工業大學,學生開始學習文件,各談各的看法,也就是大鳴大放吧,接著是互相揭發。
小林本是一個很認真的學生,不巧的是那天他剛好沒有帶上筆記本,所以,才把聽到的批判內容的綱要直接寫在摺扇上……
散會後,桌面上留下一把扇子,經確認是小林的。第二天的辯論會就變成批判小林反動思想的批判會了。儘管他怎麼解釋都無用,群眾認為他成份不好,不但有台灣關係而且還有海外關係!大家認為頭腦裏想什麼,手上才會寫出什麼,語言、文字都是思想的真實寫照。在運動結束時,他終於被扣上「右派分子」的帽子,直至二十三年後才予以改正。
林總工程師回到老人院後,即心臟感到不適,醫務人員趕來測試後,即刻派救護車將他送往醫院心臟科。當晚三時,小林突然接到電話,醫生告知因搶救無效,林老人已經身亡。
在養老院舉行的追悼會上,小李的祖父李國強走上講台,極其沉痛地說,林瑞賢總工程師的遭遇,我是要負很大的責任,因為,我是當時政治運動的基層執行者,但我不得不執行。然而,決定因素是社會制度和政策,一個運動接著一個運動,折騰著人民,尤其是知識分子,那時人人又都寧左勿右,故使政治運動擴大化,有的也為了湊足指標,所以,傷害了許多無辜的好人,給他們造成了人生的慘劇。
今天,我們要記住過去,但不要再回到從前,不要讓歷史的陰影再來干擾我們的第三代以及他們的後代!
最後,他帶領著全家向林總工程師的遺體行了三個九十度的鞠躬大禮後,轉過身拖著沉重步履緩慢地離去了……
(本文圖片為資料圖片)
胡少璋簡介:一九四一年生,福建省福州市人,六十年代畢業於福建師範大學中文系, 一九八七年加入福建省作家協會,一九八九年定居香港,曾任《香港文學》雜誌編輯、《大公報》編輯、《統一報》總編輯及香港藝術發展局審批員。歷任香港書評家協會創會會長。著有《胡也頻的生活與創作》、《胡也頻的少年時代》、《胡少璋雜文選》、《香港的風》、《香港的腦和手》等。曾在前蘇聯莫斯科大學出版社出版過由莫斯科大學東方語言學院教授馬特柯夫翻譯的兩本書。現定居澳大利亞。 一九九一年寫的《香港的風》獲《人民日報》等海內外「共愛中華」徵文比賽金牌獎,二〇二一年六月在澳洲悉尼出版《胡少璋散文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