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 瑞
望著那個來推銷的吳小姐走出學校圖書館，圖書館主任小古在心裏狠狠地罵道，推銷什麼電子書！一百年後再來吧！
剛才，來推銷的吳小姐要不是長相美，他早就站起來趕客了，幾次想請她滾蛋，看到她長睫毛下水靈靈的大眼睛，整個人被震懾住，憐花惜玉的情緒頓時衍生，最終他還是忍住了。他想，如果紙質書會被電子書取代，還會傳到今天？所有有生命力的東西之所以長命，都有其存在的理由，你知道嗎？中外所有主要國家的大書店和大圖書館自從電子書出現，都沒一家倒閉，敢說取代？還早著呢！
古主任，您喊我？一個高一女生從書架那裏走到他面前。
是的，穎玲，妳去看剛才那個來推銷的吳小姐走了沒有？
穎玲很快蹦蹦跳跳跑來道，下電梯了！
以後外面的推銷員一律不要讓他們進來！
好的，古主任！穎玲向他做九十度鞠躬，然後對他擠了擠一隻眼睛，問，像剛才那位那麼漂亮的小姐，也不讓進來？
去去去，整理書架去！
古度樹主任在這家新建中學圖書館擔任主任已經五年，一大學畢業就應徵來這裏做事。圖書館的存貨從零到目前的兩千餘冊圖書可以說都是由他一手採購的。他也是小城薄有名氣的業餘青年作家，已經出了兩本散文集和小小說集，平時敲敲鍵，寫寫稿，投投報，視為最大的樂事。他奉行他的老師「不寫最累」的座右銘，信仰「文學教」。對於紙質文學雜誌，尤其欣賞和沉迷。圖書館將文學雜誌都訂兩份，一份是公家的，一份是他用自己的錢訂的。他很喜歡欣賞部分雜誌精美高檔的美術設計，喜歡用手觸摸的那種真實感和質感，那裏像網絡，冷冰冰的一片，沒有感覺？記得他出第一本書的時候，從印刷廠拿了一本樣書回家，在搭電車回家途中，這裏翻翻，那裏看看，電車過了站都不知道，這還不要緊；最絕的是下車了，他在路上走，也不把書放在背囊裏，而是抓在手中，將書翻開，將書貼在臉鼻部分，用力猛嗅，也就相當於深呼吸了，一直到進屋村，走錯座號，又走錯層數，只好倒回走，快到家了，他又忍不住，將書貼緊鼻子，一直到頭部撞到家裏鐵門、額頭上長個大包為止。他的太太開門，罵他神經病！他回道，油墨香、書香，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味道！太太再罵，墨就是化學品，有毒！
那一晚，他失眠了，將書從第一頁讀到五十幾頁，心想我那樣三流的作品竟然也可以字字整整齊齊印在書上，等於載入了史冊了啊。紙質書真了不起！只要時間足，只要他寫得再好些，他的書有一天也有機會進入世界著名的圖書館，哪怕多一些中小學圖書館也好啊。哼！什麼電子書替代紙質書！每想到這一句，他就忍不住氣憤，狠狠罵一句。要不是吳小姐長得還不錯，他的粗口早就脫口而出了！
城裏舉行電子書、網絡和紙質書、紙質報刊大辯論的時候，他報名參加，可以說有備而來，搜集資料、寫演講稿，足足準備了大半個月。那天，參加大辯論的有網絡大紅作家、電子書出版商、以及認為紙質書開始走向沒落的觀點持有者、堅持紙質書可以長存的等等。大家都準備得很足，一個個講得口沫橫飛，激昂慷慨，輪到小古了，他從世界十大圖書館年年都訂購不少紙質新書說到一個開放城市最大的兩個書城有人滿之患；從十個國家每年的紙質圖書生產量上升的具體數字說到報紙始終沒有絕跡······他的演說無疑更有力，更令人心悅誠服，連闖幾關，最後奪得冠軍。
小古某晚接到一家紙質雜誌的老總的通知，說他一篇散文已被採用，已經發電子雜誌給他，樣刊過幾天將寄給他，他急得不得了，大膽要求老總將他的文章刊在刊物上的樣子拍攝給他看，老總說，電子稿不是發給你了嗎？他說，我的意思是，我要看看我文章印在紙質雜誌的模樣。那邊廂，老總差點沒噴飯。
一天，他在小城的書店巧遇電子書推銷員吳小姐，她正在收銀處排隊，小古走過去打招呼，問她買什麼書？吳小姐亮了亮手中書的封面，笑了笑，小古吃了一驚，道，我的書你何必買！改天我送你呀。
小古睜開疑惑的大嘴。
吳小姐說，我知道你要問什麼。老實告訴你，推銷電子書是我的職業，我其實是愛紙質書。尤其是喜歡讀這一位作家的文章和新書！但他對我的態度太惡劣！對我真不好！
（本文圖片為資料圖片）
東瑞簡介：原名黃東濤，香港作家。一九九一年與蔡瑞芬一起創辦獲益出版事業有限公司迄今，任董事總編輯。代表作有《雪夜翻牆說愛你》、《暗角》、《迷城》、《愛在瘟疫蔓延時》、《快樂的金子》、《轉角照相館》、《風雨甲政第》、《落番長歌》等近一百五十種，獲頒第六屆小小說金麻雀獎、小小說創作終身成就獎、世界華文微型小說傑出貢獻獎、全球華文散文徵文大賽優秀獎、連續兩屆台灣金門「浯島文學獎」長篇小說優等獎等三十餘個獎項，連續於二〇二〇年、二〇二一年榮獲世界華文微型小說十大新聞人物榮譽。曾任海內外文學獎評審近百次。目前任香港華文微型小說學會會長、世界華文微型小說研究會副會長、世界華文大眾傳播媒體協會副主席、國際藝術和藝術家聯合會副主席、國立華僑大學香港校友會名譽會長、香港兒童文藝協會名譽會長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