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並非只聽到一種聲音

楊興安

金庸二〇〇三年赴雲南大理開研討會時與筆者合照。(作者提供圖片)

金庸小說譽滿大中華,稱頌之聲不絕。本人多年來忍不住先後寫了三冊評述金庸小說的小書【註一】,讀者反應還不錯。拙著內文有言,金庸小說並非無懈可擊,可議之處不少。但小說偉大之處,是近代作品難以並肩比擬。簡要言之,小說中蘊含家國情懷和日漸罕見的俠義精神,感召人心;而寫世道人心,絲絲入扣,充滿閱讀上娛樂性和啟迪性。但多年以來,除了讚譽之聲外,作者金庸還聽到一些輕侮責難的聲音。

一些人眼中只見武打

即使近月,筆者還見到一篇輕忽責難金庸小說的文章。雖然引起注意不大,但筆者讀後第一個印象便是「何以如此」?。文章開宗明義說小說只重武打,連翻打鬥,打得血腥滿地(意下小說何高明之有?) 。結論是武俠小說只是武俠,難登大雅,更遑論是文學作品。除香港外,亦有內地作家批評金庸小說見面便打。引起許多網民各為其主,操刀互相爭辯,這在香港文壇卻淡靜得多。

三四十年前內地作家王朔寫了三千多字「我看金庸」,為文攻擊金庸作品,說「買了七冊版本的《天龍八部》,得到糟糕的體驗,小說情節重複,行文囉嗦,見面就打起來。」全文對小說具體的情節全不提及。金庸忍不住作四両撥千斤的回應:「內地版和台灣版的《天龍八部》都只有五冊,不知王朔的七冊版在什麼地方買。」言下之意王朔看了盜版書。看了盜版,便說了瞎話。

香港有一位老作家(料年紀比筆者年長) ,據說寫了一些文章稱讚金庸,聽說後來與金庸書信往來論交,誰知金庸以君子之交淡如水,無甚器重。此君後來連篇責難金庸小說,貶低金著小說價值。是今日之我,打倒昨日之我?或是文人無行,各人自有看法了。

謗隨譽至  反金狂飆忽起 

上文都只是小菜一碟,更有放在豪宴上的連番重盤。先說筆者的親身經歷。本人出版《金庸筆下世界》及《金庸小說十談》後,頗有虛譽,被認為是忠實的金庸迷。但想不到過了幾年,一家當日譽滿華人的出版社老闆,竟然要求我寫一本戲侮金庸小說的專書,專找小說中疏漏謬誤之處,大書特書給讀者看看。說「戲侮金庸一下,看看他有何反應。」我亦不及細想,直接回覆說「我是多年以來真心擁護金庸小說的。焉能出爾反爾,寫一部違心之言?無論稿費怎樣,我絕不會寫的。」自此與此君再無交往。可是過了一些日子,竟然被我在一家小店發現一套幾本「戲侮金庸小說」的著作,由不知名出版社出版,我也急急買了一套。想來當有其他讀者聞知此「戲侮金庸」的事。

內地一位北京袁教授更披甲全副上陣,責難金庸小說用盡全力【註二】,竟然寫了一本書來指出金庸小說不合情理亂撰胡為之處。此書印行出版,當日書肆有售。金庸小說顯然被罵得焦頭爛額了。

今年(二〇二四) 金庸家鄉海寧紀念金庸誕生百年,邀約筆者赴會。筆者因事未能前往,恭撰致送此聯作為金庸百年之慶。(作者提供圖片)

用電視劇內容評金庸小說

此書名為《武俠小說指掌圖》(相信已絕版)。香港作家潘國森讀後,在二〇〇三年「嘉興金庸小說國際研討會」上的論文說:「袁先生說的『無尚神功並不存在,華山派意念神功,獨臂神尼神功,都從來沒有在金庸小說出現過。』引出袁文又說:「中神通周伯通不愧現代醫學先驅,他被人打斷了腳,扔到東海一山洞中,……成了瘸腳大仙,一下子飛到西亞中東……」但金庸讀者都知道「中神通」是王重陽而非周伯通。

老潘的結論說「袁先生要當個金庸小說的讀者也不可能合格。」原因是「袁先生若不是亂抄書,便可能拿著電視劇的改編內容來造文章。」

潘國森說得不錯,許多人便是看了電視劇,來批評金庸小說,倪匡說得精警:「金庸小說和金庸小說的電視劇,是兩碼子事。」用電視劇內容代替金庸小說的內涵,其誤解可知,無怪說一見臉就打,可知編導想靠出色打鬥來吸引觀眾,打鬥的場面和時間便多了。

若想評論金庸小說,還是據文本為合。筆者的結語是:金庸小說並非十全十美,無可批評的。於但嚴格的抨擊,一定要有令人信服的道理,我們亦樂於見到理性的評論文章。

筆者先後著述三本評述金庸小說。(作者提供圖片)

【註一】 筆者先後著述三本評述金庸小說。《金庸筆下世界》、《金庸小說十談》和《金庸小說與文學》,均絕版多年。今紀念金庸誕生百年,一併由三聯書店推出三本新版的增訂版。 

【註二】 有關袁教授《武俠小說指掌圖》對金庸作品連番攻擊詳情可見拙著《金庸小說與文學》。

楊興安簡介:以筆名柳岸發表小說。多年來從事文教工作。著有《金庸小說與文學》,散文《浪蕩散文》、舞台劇《最佳禮物》,及由香港作家協會出版之小說《柳岸傳情》等著述。現為香港小說學會名譽會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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