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柴‧夢(外三首)

林浩光

請為我點燃第一支火柴

以微小而亮麗的光芒

那就有一朵玫瑰

摇曳在黑暗與嚴寒

雪花,請將時間冰封

永存她的希望在眼瞳 

 

請為我點燃下一支火柴

以纖瘦而倔强的小手

那就有一串音符

在寂靜的空氣爆破

北風,請將天籟吹奏

安撫她的生命在摇籃

 

請為我點燃最後的火柴

以起初和終結的力量

那就有一顆流星

在茫茫的天際掠過

大地,請讓故事延伸

淬煉火中幻影成真相 

 

孩子,夜深了

請合上圖書

一起用火柴把夢境點亮

K的城堡

走過多少里路冒着無情風雪

在森林中一度迷失方向

霧氣中隱約看見一個天真女孩

留下小紅帽的影子在淺淺溪流

記得多年前的一聲狼嗥

抖落了枯葉紛紛揚揚

遠遠的木屋也打了一個震顫

幸好我遇到七個小小的矮人

他們依舊好奇聒噪和頑皮 

向我訴說公主與王子的近況

教我依着光與影尋找出路

 

夕陽下山前我終於看見城堡

重重的山路曲曲折折都通向原點

每夜我只能在旅館做着相同的夢

夢見走入森林之前的那一片荒原

願望的水井早已乾涸成為黑洞

驀然驚醒只見鏡中陌生的面容

城堡也許正開設盛筵和舞會

在午夜鐘聲之前殿堂燈火輝煌 

雪山清徹透亮如玻璃的鞋子 

可惜我已注定在山下飄泊流浪

失去了路標只剩下K這個符號

 

七夕謠

悠悠的七夕市遙遙的天河

憑誰的召喚喜鵲又一度飛回

夜夜金風帶玉露隨月光遠去

天上相思可使綠雲新添白髮

 

杳杳的瑶臺冥冥的主宰

誰的鐵錘敲定無期的天刑

年年的離合是為誰編寫的傳說

世世的仰望竟使悲劇鑄成永恒

 

悠悠的七夕皎皎的女神

無量的絲織鋪展自在的雲錦

遥遥的天河應與神諭消逝成空

再無鵲橋再無兩岸再無雙星遺憾

 

史記‧小敘事

忽然,殿堂上捲起大漠風沙

將軍飛不出命運的羅網

帝王的命令如刀鋒落下

生命頃刻變成半死的春蠶

痛苦地吐絲吧在幽暗的囚室

用扛鼎的筆力彌補身體的缺殘

 

歷史的長河在血脈中滾滾

翻騰湧起黄帝的鼓聲隆隆

自涿鹿傳到咸陽與烏江

傳到陰山下屍骨堆疊的大荒

千古爭逐化成大地割裂的傷痕

無端伸延至他受創的身軀

 

孤獨的蟲繭包孕痛苦和隱忍

在時間的邊緣渴望新生的翅膀

一切皆是空幻惟有揭竿的意志

一切皆成陳跡只留易水的雄音

借英雄的豪氣恢復陽剛的氣魄

為茫杳杳的天空劃出煌煌的亮光

 

多麽想念浮沅湘探禹穴的日子

多麽想念父親最後的沉重眼神

任恥辱的冷汗沾濕十二個時辰

在家譜的上游尋找神聖的水源

不必再珍重泰山的世俗祭典

從今以後生存就是宏偉史詩

 

秦皇漢帝只是春與秋的過客

永恒的策勛藏於名山秘洞

破繭之後宮殿成為腐化的空殼

身上傷痕化為凛凛凌雲的筆鋒

所有苦難只是天地人間的一瞬

獨有生命的長卷直貫日月古今

(本文圖片為AI生成圖片)

林浩光簡介:香港大學中文系哲學博士,香港大學中文學院兼任講師。曾與文友合辦「圓桌詩社」,任《圓桌詩刊》、《青藝》等刊物編委。著有《古典的黃昏》、《新祭典》等詩集,詩論集《新詩的鏡與象》,編著《香港新詩導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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